怎麼能憑言官的一面之詞,就決定堂堂二品大員的去留呢。
大明王朝兩百餘年,從來沒有一位帝王這樣做過。
眾臣看向少年天子。
見他把玩著手中的一個核雕茶壺,似乎更多的心思都在核雕上。
這才恍然,這位天子登基才一年多,整日沉迷木匠活。
也許他對朝堂之事不甚瞭解,因此才會做出如此荒唐的決定。
左光斗、楊漣等東林大佬正要出面求情。
卻聽少年天子接著說道。
“至於抄家滅族就算了,周愛卿為官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既然二品大員的俸祿無法支撐你的家用,你便用這五百兩銀子去找些別的營生。”
“至於這吏部尚書的職位,便交給別人來坐好了。”
“眾愛卿,可有意見?”
天啟的目光掃過左光斗和楊漣,滯留片刻。
臉上頗有玩味之意。
二人躑躅不前,陷入兩難境地。
而此時,跪在地上的周嘉謨完全愣住了。
作為東林魁首,堂堂正二品的吏部尚書,手握大權的朝廷重臣,居然被自己手下的言官攻擊。
這讓他顏面何存,讓他今後如何在東林立足。
周嘉謨頓時懊悔不已。
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沒想到自己宦海沉浮了一輩子,如今居然被“不理政事”的少年天子逼到如此境地。
他猛然醒悟。
無論皇上多麼年幼,無論他們東林黨人如何權傾朝野,
天子永遠是天子。
一言九鼎。
皇上若真想對付他,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何況此時他已經惹了眾怒,連東林同僚都站出來職責他。
所謂失道者寡助。
今日之事,若是處理不好,很可能動搖自己在東林中的地位。
念及此處,他連忙磕頭。
“皇,皇上....老臣不是這個意思啊,皇上!”
周嘉謨以頭搶地,哀嚎聲響徹整個大殿。
演戲演全套,周嘉謨深諳其中精髓。
“皇上,老臣願為我大明鞠躬精粹、肝腦塗地啊!請皇上收回成命!”
砰!
砰砰!
砰砰砰!
周嘉謨磕頭如搗蒜,僅片刻功夫腦門上已是青紫一片。
看這架勢,要是少年天子不收回成命,他就一直磕下去,直到磕死在這金鑾殿上為止。
但他這副哭天搶地的模樣,並未博得任何同情。
朝堂眾臣俱是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沒有一人出面為其求情。
到最後,天啟皇帝實在看不下去了。
這老小子,混到如今這副萬人嫌棄的模樣,可謂是咎由自取。
不過他並不打算輕易放過周嘉謨。
“周愛卿,朕這也是為你好啊,你要體諒朕的良苦用心。”
天啟皇帝一臉無奈之色。
“我大明吏部尚書的位置實在是太委屈你了,讓你家中一貧如洗,連認捐遼餉的錢都拿不出來。”
“朕心裡很是慚愧啊!”
“陛下,老臣知錯了!”
周嘉謨抬起頭,也顧不得被磕破額頭上留下的鮮血,痛心疾首道。
“這遼餉券,老臣願意認捐,願意認捐啊!請陛下收回成命。”
“哦?”
少年天子玩味的笑道,“你家中不是沒有餘錢了嗎?”
“陛下,臣就算砸鍋賣鐵也要湊足遼餉券的錢,為大明江山鞠躬精粹乃是我等臣子的責任,請陛下成全。”
說著,他又“咚咚咚”的連磕幾個響頭。
“罷了。”
天啟揮揮手:“你既然願意認捐,那這吏部尚書的位置就暫且由你坐著。”
少年天子心裡很清楚,東林勢大,要扳倒他們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今日能讓周嘉謨認捐,排除了推行私庫之策的障礙,也就夠了。
適可而止。
少年天子懂得這個道理。
周嘉謨見保住了自己的官位,這才山呼萬歲,顫巍巍的站起來。
同時心中一陣後怕。
要是真被皇上摘掉了烏紗帽,那些官員每年送上來的幾十萬兩的進項可就要全歸別人了。
那豈不是因小失大。
與周嘉謨劫後餘生的慶幸不同,朝堂眾臣看向皇上的眼神此刻多了幾分敬畏。
平日裡,大家都以為皇上整日沉迷木匠活中,是個不理政事昏庸之主。
但今日,天啟只是在談笑之間,輕而易舉就讓東林魁首低頭認輸。
這讓他們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位少年天子。
他到底是昏庸還是深藏不露,群臣看不透。
越是看不透,越是覺得天啟皇帝高深莫測。
東林眾臣的目光中充滿了警惕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