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大宋境內葫蘆河谷道最後一段可以利用的地形,由於殺牛嶺在這裡收緊,穀道狹窄,寬度不過三四百步,一側是石頭山嶺,一側是河道也不如下游寬闊的葫蘆河,河流湍急,宋軍無須騎兵來護住兩翼。
事實上,眼下種建中也沒有多少騎兵可用,範純粹部的騎兵大都被張禧帶去支援,在半路被鐵鷂子騎兵沖垮了,他自己帶領的一千五百騎太少根本不濟事。
另外,眼下的地勢對他們也有幫助,他們居高臨下,坡度有個二三十度左右,鐵鷂子衝鋒的速度在這地形下自然可以稍微緩解。
當然,種建中作為久戰老將對付重騎兵當然知道需要錘斧等重武器和健壯有力的重步兵,這些他也讓部下儘量去挑選了,以王舜臣為首的弓箭手則被他埋伏在側翼山嶺。
只能說他們剛剛草草布好陣勢鐵鷂子就衝到了跟前。
野利理奴無暇思考眼下的宋軍是否佈置妥當,鐵鷂子一旦衝起來就不能停下來,哪怕眼前的陣勢沒有側翼可以切入。
這是一場真正的步兵方陣和重騎兵的對決,長槍大陣森然排列,一尺多長的槍尖鋒銳無比,在日光下閃著凜冽的白光,而鐵鷂子通體青黑一路賓士呼嘯而來,猶如一條黑色巨龍震天動地。
種建中握緊了拳頭,第一波衝擊能不能擋住是關鍵,擋不住就是瞬間即潰一切皆休,能擋住的話,後續還能再阻擋一番。
他不相信後方會沒有宋軍追擊。
事實上种師中離他們已經不到十里了,但是一路賓士也確實疲憊不堪,人撐得住,馬撐不住,速度已然慢了不少。
種建中部能不能撐一兩刻是關鍵。
仍然是側翼的弓箭手先行放箭遲滯鐵鷂子衝擊,這次穀道狹窄,效果要強上不少,但還是那種問題,一般的弩箭無法有效殺傷鐵鷂子騎兵,神臂弓太少又受限於只能平射,對賓士中的鐵鷂子準度有限。
不過距離更近效果到底是更好,加上有王舜臣這個頂級神射手存在,一連兩波箭雨倒也讓鐵鷂子付出了一些代價,前排有十幾二十個騎兵被神臂弓穿透甲冑正中要害,或當場身死或命不久矣。
然而這些騎兵縱然身死卻不曾墜地,他們鉤索絞聯與戰馬綁到了一起,屬於人馬一體。
潑喜軍為了掩護鐵鷂子衝鋒,立刻轉向對著山嶺的弓箭手開始投彈。
山嶺上沒有城樓那樣的女牆供弓箭手躲避,更沒有其他兵種給他們撐盾掩護,加上殺牛嶺本身樹木有限,為了躲避殺傷唯有伏身在岩石後。
一時間王舜臣等弓箭手除了少量可以憑藉刁鑽的角度反擊外,基本被潑喜軍全部壓制。
那邊後續而來的鐵鷂子則人人執弓向宋軍步兵大陣射箭,兩千多支箭先於後面騎兵而到,宋軍前排舉盾遮擋,後方則有不少中箭。
然而,他們不及救治傷員,鐵鷂子快速賓士的騎兵也就在兩波箭雨的間隙與大陣轟然相撞。
那些已然中箭無法掌控馬匹的死亡騎兵最先撞上大陣,由於衝擊力太大,就算西夏的冷鍛輕鎧工藝再好,一陣刺耳的金鐵撞擊聲後多半還是要被刺個透心涼。
但是由於這些鐵騎人馬一體,騎兵死了馬匹還在亂撞,一波的確不足撞開步兵大陣,但也造成了騷亂。
前排重甲兵要協助立起長槍,活動範圍有限,他們一邊要舉盾阻擋後續騎兵可能的衝擊,一邊揮刀砍衝入陣中的鐵鷂子馬腿,有些慌了手腳。
種建中眉頭緊皺立刻下令全軍有進無退,有擅退者立斬,執法兵都迅速到位,被他放到了後排。
這時候在普通士兵眼中威勢無比的鐵鷂子重甲騎兵還在一波一波的衝上前來,亂箭也不時會射到後排。前排將士無法及時有效處理掉個別衝進陣來的重騎兵無疑讓他們很慌,因為前排擋不住,後續長槍兵立不起來,他們就會成為活靶子。
然而軍令廣泛傳達到位,他們再慌再怕也只能聽從軍令,各司其職,前排有人倒下,後續立刻補位。
戰鬥進入慘烈的白熱化。
鐵鷂子在前兩次破陣中傷亡都可以忽略不計,這固然是因為他們確實足夠驍勇,衝擊力冠絕天下,但地形也是一部分原因,前兩次他們都可以肆無忌憚的衝擊側翼,但這次穀道收窄宋軍側翼就是河道和山嶺,他們無法從側翼切入衝擊。
再者坡度提升讓他們衝刺的速度不如前兩次,衝擊力也打了折扣,這些加起來都成了種建中暫時擋住他們的原因。
但是,話說回來,縱然宋軍有著這些天然的地形優勢,多少也是以逸待勞,但如果一萬禁軍步兵就能擋住西夏舉國之力打造的三千精銳鐵鷂子,那宋軍早就打到興慶府活捉李乾順了。
野利理奴看到前排衝擊受阻根本不帶猶豫,立刻下令後續騎兵全部往已經衝進的口子繼續猛撞。
這方法是奏效的,鐵鷂子已經按照建制以三百一部共分成十隊,三百騎兵又按小隊以十到二十騎不等前後不停,連續不絕的撞擊宋軍方陣。
也就半刻鐘的時間縱然宋軍已經累積殺死鐵鷂子騎兵近兩百人,可大陣也到了崩潰的邊緣。
前排重步兵漸漸支撐不住了,一些長槍因為穿透連人帶馬的死亡騎兵,無法及時清理掉屍體,根本支稜不起來,後續士兵又因為前方混亂又無法及時替換已經戰死或者喪失戰力的同袍,局勢已經無法逆轉。
終於,隨著野利理奴親自帶著三百鐵騎猛然衝向已經無法有效運作的步兵大陣,宋軍儘量維繫的陣型轟然倒塌,陣勢一倒,宋軍就再難堅持,鐵鷂子開始橫衝直撞掌控了戰場局勢。
有些宋軍因為恐慌開始潰散,這時候種建中派出去的執法軍士開始發揮作用,一連斬殺數十人及時止住了崩潰的局面,那些膽怯的宋軍也不得不硬起骨氣來死戰。
亂戰中側翼的弓箭手被潑喜軍壓制的幾乎抬不起頭,但是史上最強射手王舜臣當然不在此列,他躲在一片亂石中立好神臂弓專往扎堆的鐵鷂子騎兵處射。
儘管弩的準度不如弓,但他總能避開宋軍,每三四箭便能殺死或者殺傷一名鐵鷂子騎兵。
親自帶人衝擊的野利理奴很快就注意到了一側山嶺上的王舜臣,他想以弓箭還擊,奈何射程不夠最後只能徒呼奈何,何況他的重心也不是殺傷宋軍,而是儘快衝出一條逃往西夏的通道。
他見無法處理王舜臣便立刻開始最後的衝陣掃尾,意圖一口氣將宋軍擊潰衝散,同時讓潑喜軍不要戀戰,邊打邊撤。
鐵鷂子衝擊分割宋軍的能力是顯而易見的強,但是受軍法約束的宋軍沒有想前兩次一樣一觸即潰,他們被分割衝擊乃至於命懸一線都沒有潰散逃走。
野利理奴意識到他們遇到了硬茬,這時候他想的不再是全身而退,而是要派人保護梁太后和小皇帝先走。
“沒羅麥吐、衛慕大骨,細賞咕嚕你們立刻保護陛下和太后先行,我來斷後。”野利理奴吩咐三名悍將,他本人則立刻跟梁太后和李乾順解釋形勢嚴峻,後續可能會有宋軍趕到,讓他們先行。
經歷過這麼多事的李乾順已不再害怕眼前的血腥局面,被沒羅麥吐抱在懷裡,不哭不鬧,甚至還吩咐野利理奴不要戀戰,及時撤兵。
他不願意再看到忠臣良將因他而死了。
這時山嶺上的王舜臣早注意到梁太后和李乾順,試圖以神臂弓的極限射程看能不能射殺對方,奈何試了兩次均是力有未逮,沒能成功。
野利理奴沒有太多時間告別,立刻讓沒羅麥吐他們快走,他則彙集部眾試圖徹底開啟一條通道。
種建中知道這時候該他出手了,不然梁太后和李乾順馬上就要逃走。
“西軍種建中在此,梁妖婆休走。”他大喝一聲立刻提著一把長柄鐵錘帶著近七八百同樣提著重武器的騎兵衝了出來。
這時後方塵煙蕩起,种師中帶著後續騎兵終於趕了過來。
梁太后和野利理奴臉色頓時大變,眼前有種建中,身後有種師中,若是他們兄弟匯合,恐怕局勢再難扭轉。
“太后、陛下快走,”野利理奴一邊催促,一邊厲聲大喝,“全部集合,給我擋住種建中。”
沒羅麥吐等三人不敢怠慢,立刻帶著三隊近千鐵騎不顧一切向西夏方向奮力突圍。
但後排的潑喜軍因為距離太遠,他們跟不上樑太后他們,中間隔著一夥一夥的宋軍,他們失去了鐵鷂子的協同保護,更沒有步兵幫他們抵擋隨時可能殺將過來的宋軍,陷入極端危險的境內。
山嶺上的王舜臣看準時機,令弓箭手隨他一起萬箭齊發,弄死這幫潑喜軍。
就在潑喜軍統制沒藏固安正為部隊突圍發愁時,一波箭雨射來,缺少甲冑和步兵保護的潑喜軍頓時死傷慘重。
沒藏固安急忙下令全速衝擊突圍。
奈何他們身上無甲,身下的駱駝身上更無甲,不但是弓箭手盯上了他們,宋軍一些人也是“欺軟怕硬”立刻就圍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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