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原的雪終於停了。
天地間一片銀白,彷彿蒼天也為這場慘烈的戰事垂首默哀。
殘陽西下,血色餘暉灑在被鮮血浸透的雪地上,映出一片悽豔的紅,像是大地裂開的傷口,正緩緩滲出最後一絲悲鳴。
漢軍開始清理戰場,刀劍歸鞘,戰鼓沉寂。
士卒們沉默地收殮陣亡將士的遺體,每一具冰冷的軀體都被仔細包裹,抬上靈車。
戰馬低嘶,彷彿也在哀悼那些再也無法歸家的主人。
俘虜的西涼叛軍被繩索串連,垂頭喪氣地排成數列,在漢軍士卒的押解下,踉蹌走向後方。
他們臉上寫滿絕望,曾經高喊“反漢”的喉嚨如今乾涸無聲,只餘下沉重的腳步碾碎殘雪。
劉宏立於高坡之上,玄袍染血,襟口撕裂,肩甲凹陷,卻依舊挺直如松,宛如一杆不倒的戰旗。
他望著那面獵獵作響的玄旗,旗面殘破,邊緣焦黑,卻仍倔強地迎風招展,彷彿在宣告大漢不屈的意志。他久久不語,目光深邃如淵,似在回望這場血戰的每一瞬——羌騎衝鋒的雷霆之勢,叛軍潰退時的哀嚎,將士倒下前最後一聲吶喊……皆如刀刻入心。
遠處馬蹄聲疾,阿蘭珠策馬而來。
她玄甲未卸,鎧甲上濺滿血汙與冰霜,眉宇間仍帶著戰後的肅殺之氣,眼底卻有一絲疲憊悄然浮現。
翻身下馬,阿蘭珠單膝跪地,動作乾脆利落,一如她過往二十年在草原上馳騁的風骨。
“陛下。”
聲音清冷,卻帶著不容忽視的敬意。
“羌部已整備完畢,隨時可回。”
劉宏伸手扶她起身,指尖觸到她冰冷的鐵甲,心頭微顫。
他凝視著她那雙深如古井的眼眸,目光溫和,卻藏著千鈞重量。
“此戰若無你率羌兵及時來援,局勢難料。朕心甚慰。”
阿蘭珠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動容。
她從未想過,這位執掌天下權柄的帝王,會如此鄭重地向她道謝。
“我信陛下,如信蒼天。”
她低聲說道,聲音卻堅定如磐石。
“羌人願為大漢守西陲,不再為寇。”
劉宏點頭,聲音低沉卻如鐵鑄:“你信我,我護你。這諾言,朕記在心裡。”
兩人並肩而立,望著遠處漸漸遠去的雪線。
天地蒼茫,風起雲湧,捲起幾片殘旗,如魂歸故土,飄向那不可見的遠方。
翌日清晨,大軍啟程。
劉宏率主力東歸長安,旌旗蔽日,甲光映雪。
臨行前,他命羅成留守陳倉,設立鎮西將軍府,統轄隴右、河西諸軍政要務,節制邊關六郡,防備西涼殘部復起。
臨別之際,劉宏親自為羅成披上玄鐵戰袍。
那戰袍重逾四十斤,象徵鎮守一方的無上權柄。
劉宏雙手穩穩搭在羅成肩頭,沉聲道:
“西陲萬里,孤懸之外,朕不能日日親臨。你鎮此地,便是朕之臂膀。”
羅成單膝跪地,右臂仍纏著滲血的繃帶,那是風鈴原之戰中為護帥旗所受的重傷。
他仰頭望向劉宏,聲音沙啞卻如鐵石。
“臣雖重傷未愈,然一息尚存,必守此土,寸步不退!”
劉宏扶他起身,目光深邃,似能穿透歲月:“朕信你。但記住,為將者,不在於逞勇鬥狠,而在於安民、固邊、制變。你若能教化西涼,化干戈為玉帛,勝過十萬雄兵。”
羅成重重點頭,眼中燃起火焰:“臣記下了。”
大軍緩緩東行,黃沙卷雪,旌旗如雲,漸行漸遠,終化為地平線上的一道黑線。
而與此同時,北方陰山之下,匈奴大帳中,篝火熊熊,酒肉飄香。
左賢王端坐上首,鬍鬚上沾著羊油,手中金盃盛滿烈酒,滿臉得意之色。他拍案大笑,聲震穹廬:
“漢帝親征西涼,長安空虛!今夜點兵三萬,繞過雁門,直撲關中!若能焚其宗廟,奪其帝璽,我匈奴百年之恥,一朝可雪!”
眾首領齊聲呼喝,刀劍擊地,馬蹄踏地,狂笑聲中透出嗜血的貪婪。他們早已覬覦中原富庶,只等這一刻。
當夜,匈奴鐵騎悄然南下,三萬精騎如黑潮湧動,蹄聲如雷,悄然越過長城廢壘,直逼新平縣。
他們以為漢軍主力遠在西涼,關中空虛,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然而,當他們抵達新平城外十里坡時,卻見一隊漢軍早已列陣以待。
沒有鼓譟,沒有喧譁,唯有弓弩森然,埋伏於丘陵之間,箭矢如林,寒光閃爍。
旗幟不顯,唯有中央一面殘破的“黃”字將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風雪中,一員老將立於高坡,銀甲白鬚,身形如松,手持一柄鐵胎弓,弓身漆黑,弦如蟒筋,乃百鍊精鋼所鑄。
他目光如鷹,冷冷注視著遠方煙塵滾滾的敵軍,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正是黃忠,字漢升。
“報——前方發現匈奴主力,約三萬騎,正向我軍逼近!”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