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輕吻,“別瞞著我,我不想失去你。”
沈滿知視線有片刻的迷糊。
其實她算得上懂事,從小就知道最好的良藥是自愈。
比如她年少時丟失的親情,被欺凌孤立後獨自反抗的整個青春期,成年後孑然一身走灰道的經歷,都沉澱成黑色的髒墨,形成深淺不一的淤泥。
她儘量表現得像個正常人,閒來無事就清理清理,日積月累的東西太黏膩就難以清除,於是先放任不管,等某天又靜下來,再去提溜出來,將褶皺翻出來一點一點撫平。
一直陷在廢墟一般的垃圾場裡是很痛苦的,她雙手血跡斑駁,算不上好人,因為見過太多,變得有些麻木冷漠,所以能困住她的其實也不多。
只是那午夜夢迴的山林裡,熟識的人掐住她脖子目眥欲裂地問她為什麼要殺他時,她夢裡夢外都難以原諒自己。
所以她努力去嘗試一些鮮活的事物,好像這樣就能粉飾內心的塌陷,讓她覺得自己還算正常。
可總有些淤泥,是清除不掉的,是好不起來的。
不想讓身邊的人也沾染上,於是淺交即止,沒有人真正走近她的內心。
哪怕她已經將眼前這人納入自己的範圍圈裡,卻從來沒想過要將他拉入自己的灰暗中。
可他又實在誠懇真摯,耐心十足,溫柔神情,偏愛她一人。
沈滿知看著他,近乎無聲喟嘆,漂亮的眼睛鋪滿了碎亮的光影,“愛我這樣的人,不覺得很累嗎?”
她破碎到不行,於是問過好多遍這樣的問題。
值得麼?
怎麼這麼喜歡我啊?
不覺得累嗎?
他這樣好的人,愛誰都會風生水起。
秦宴風指腹蹭過她眼角,“我也不是生來就會愛人的,只是因為是你。”
所以無論她問多少遍,問過多少次,他都會如此回答,當然值得。
沈滿知忍住眼底的酸澀,卻忍不住泛紅的眼,“我這麼幸運啊。”
秦宴風將她抱起往裡屋走,“是我才幸運。”
沈滿知埋進他脖頸間,盡力呼吸著他身上乾淨氣息。
決定剖開內心之後,氣氛反而有些安靜了,或許是有些難,也或許是不知如何開口。
秦宴風沒有半分催她的意思,只是安安分分地環著她腰身,溫柔注視著她。
“那隻傻白甜……”
沈滿知緩慢抬眸,輕聲問,“在哪兒買的?”
傻白甜?
秦宴風微微挑眉,還不知道她給賜了個這個名號。
“撿的。”
沈滿知露出幾分狐疑,“兩年前撿的?”
她挑了一個非常巧的問題,幾乎是串聯的關鍵。
秦宴風沒讓她失望,“嗯,救命恩人撿回來的。”
救命恩人。
沈滿知腦海裡繃緊的那根弦像是被彈了一下,絃音泛起波紋。
兩年前,她以南梔的代號前往境外執行任務,在山下救了一名重傷的華國人,幾天後撿回來一隻奶貓。
半個月後行動提前,在山林火圈裡,那人替她擋下子彈,以命換命。
後來,秦宴風將救命恩人撿回來的緬因奶貓,取名只只,帶在身邊養了兩年。
原來他們之間的羈絆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
全部對上,“弦”徹底斷了。
沈滿知連自己都沒意識到顫抖的手攥緊了他的衣服,“你……活下來了?”
那場暴亂中,她親自手刃致幻發瘋的同伴,妄想挽救倖存者,可最後,催眠師無情地槍殺了每個可能的活口,除了被擋子彈的她,無一倖免,全都留在了那裡。
“都活下來了,你救的那些人,都活下來了。”
秦宴風手掌溫柔地撫上她繃緊的脖頸,目光憐愛,反覆地給她答覆。
“救援來得及時,沒有傷及要害,送回國內軍區醫院後,得到了很好的治療。”
“只是任務特殊,圍剿行動失敗,以免後患,所有訊息都進行了全面封鎖,他們現在都好好活著。”
“我也活著。”
“沈滿知,你做得很好。”
“不必內疚自責。”
他溫順又耐心地接住了她攤開來的淤泥,趕走她內心的陰霾,將她捧在了心尖尖上,贈予溫暖。
沈滿知有些失語,視線模糊,低頭抵在他胸口,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擁有堅硬外殼的動物第一次露出柔軟脆弱的脖頸,主動尋求歸屬,全身心依賴。
秦宴風將她抱了個滿懷。
從此夢魘不必她獨自承受。
顫抖的身體慢慢平復之後,沈滿知在他衣服上蹭了幾下,眼眶溼潤,“你……為什麼後來不記得我了?”
秦宴風摸了摸她的頭,眉眼溫和,“創傷後應急障礙,都忘掉了。”
他神情自然得像是談論日常,沈滿知心臟莫名緊縮了一下。
原本都選擇性遺忘了,但是再次進入那樣的環境裡,回憶便瘋狂闖了進來,他闖入那場山林時,也成了親身經歷者。
在那場行動中,被反覆折磨的遠不止她一個人。
沈滿知貼近他幾分,仰頭想去貼他的唇。
秦宴風輕捏住她脖頸,低眸盪開笑意,“心疼我?”
沈滿知盯著他,神色擔憂,“你比我會隱藏。”
他捧起她側臉,“比起那讓我午夜驚醒的夢魘,我更在意的是你。”
所以就算記起來了,回憶反覆折磨,在和她相比起來,都可以忽略不計。
說得沈滿知紅了耳,她偏過頭,思緒遊離了一瞬,手掌無意識地撐在他身前,順勢往上滑了幾分。
秦宴風拖著漫不經心語調,垂眼,“沈滿知。”
“嗯?”
沈滿知回過神,手已經穿過鬆垮的浴袍貼在了平坦緊緻的腹肌上。
不讓摸算了。
她撤回手,抿唇,從他身上下去,哪有人上一秒還在疼惜述情,下一秒就裝正人君子的。
秦宴風坐在沙發上不疾不餘地繫緊睡袍,待眼底的情慾散去,他才抬眸,看見沈滿知蹙眉的神情。
“別這樣看著我,我現在很難控制得住。”
沈滿知叛逆慣了,換作以前他這樣說,她指定坐過去引誘一番再毫不留情走掉。
可她知道,他是擔心她身上的傷,闊別那麼久,才一直忍著沒親暱。
更何況,他看似平靜的眼底實則藏匿佔有慾的危險氣息,都快溢位了。
她若這個時候惹火,遭罪的是她自己。
畢竟他大多時候都憐惜她,只是某些時候折騰起來要命。
想通了之後,她轉身往床邊走,有些睏倦有些懶散,“隔壁有空房。”
秦宴風眸色微凝,“……”
終於袒露心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