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差爺。”
裴之硯行禮,兩人並肩離去,來到驛站趕著章俊徵來的驢車準備返回天雲寺村。
驛站漸行漸遠。
出了城門沒多久,行人逐漸減少,唯餘兩旁竹林被清風吹的沙沙作響,陸逢時攏了攏衣襟,坐在裴之硯身旁,看似平靜,心神卻還是緊繃著。
錢氏的招供出乎意料,將劉青之死引向了私鹽舊案,看似是洗脫了她的嫌疑。
但裴之硯呢?
他是否相信錢氏說辭,那個小小的鹽罐就能將劉青砸死?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只有車輪滾動和風聲交織。
過了前面岔路口,往左拐就是往黎溪鎮,裴之硯突然出聲,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情緒:“錢氏所言,倒是解了劉青之死的疑團。貪財好色,圖謀他人私賬也罷,終招殺身之禍。也算是因果報應。”
陸逢時心頭微微一跳,側頭看他。
他俊朗的側臉在秋陽下顯得有些疏離,辨不清喜怒。
“是啊,”她順著話頭,語氣盡量自然,“誰能想到,劉青竟還牽扯到私鹽案?錢氏也是個苦命人,五年前的事.”
她適時收住話頭,留下唏噓的餘地。
“苦命?”
裴之硯輕輕嗤笑一聲,那笑聲很淡,卻像冰針紮在陸逢時心上,“被逼至絕境的反擊是苦命,那主動設局,殺人奪財呢?又算什麼?”
陸逢時呼吸一滯,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縮。
他果然還是懷疑!並未如表面那般相信錢氏就是唯一的兇手,或者說,他從未完全相信過她那晚的說辭。
“官人此言何意?”
她穩住心神,迎上他轉過來的目光。
“莫非官人覺得,劉青之死,還有內情?錢氏不是真兇?”她巧妙地將問題拋了回去,甚至帶著一絲困惑。
裴之硯沒有立刻回答。
只是深深地看著她,那目光彷彿要穿透她的皮囊,直抵靈魂深處。
半晌,他才緩緩開口:“錢氏是兇手,這點,盧縣令已有定論。她供述的動機、過程,與人證物證也大致吻合。”
陸逢時剛想鬆口氣,他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如墜冰窟。
“只是,”裴之硯話鋒一轉,視線落在她光潔的額頭上,那裡結痂的傷口在陽光下依然顯眼,“錢氏交代,她是在劉青撕扯她衣襟時,情急之下摸到鹽罐砸中劉青頭部,致其昏迷或短暫失去行動力,而後才尋機用利器刺死他。那麼.”
他頓了頓,每個字都清晰無比:“娘子額角這道傷,又是如何來的?”
“那日你回孃家,走到村口,恰好看見劉青與人拉扯,受驚跌入山溝撞傷可錢氏供述,她與劉青發生衝突,是在劉青死前一晚,地點在她家,而非村口樹林。時間、地點,似乎都對不上?”
秋風吹過,捲起幾片枯葉打著旋兒落在驢車上。
陸逢時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竄起。
她低估了裴之硯。
他不僅沒信,還將她前後說辭的矛盾之處,連同錢氏口供,一絲不落地串聯起來。
精準找到了她謊言中最脆弱的一環!
那晚她為了解釋晚歸和額傷,臨時編造遇見土匪受驚跌落山溝的故事,此刻成了懸在她頭頂的利劍。
錢氏的供詞,成了刺穿她謊言的鐵證。
裴之硯的目光依舊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審視:“錢氏所殺之人,是闖入她家欲行不軌的劉青。那你呢?那晚在村口樹林你拉扯的是誰?讓你受驚墜溝的‘意外’,又是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