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杭郡城外破廟,趙啟澤也在問陸逢時這個問題。
“這個啊。”
陸逢時笑道:“四個月前,我去黎溪鎮買羅盤,恰巧碰見一個胡商,他找我算卦,啟程時,無意中聽見他說要在漳州靠岸,與一個叫伊本西納的朋友一起回程。”
反正伊本西納已經在海上,範鍔就是有通天之能,也不能將之如何。
等他們再次踏入大宋,還不知何年何月。
這不,正好可以利用這個人轉移範鍔的視線。
“只是,範鍔此刻怕是已查清胡商離港的真相,下一步定會全力搜捕我們。”
“要的就是他查清。”
陸逢時透過殘破的窗戶看向窗外,“當他發現我們扯出胡商是虛張聲勢,反而會更忌憚我們真正的殺招。”
“弟妹的意思是?”
她看向趙啟澤,眼神沉靜:“範鍔此刻必然惱羞成怒,認定我們虛張聲勢。
越是如此,他越會像瘋狗一樣撲咬,試圖找出我們真正的殺招所在。而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給他一個‘目標’。”
她轉頭,指尖凝結水汽,在地面勾勒出餘杭郡簡易圖,上面有三點微光閃光:
城東轉運使司、漕河頭渡口以及城北貧民區的位置閃爍著。
陸逢時收回手指,水汽地圖瞬間崩散。
她要了趙啟澤一根頭髮,又從懷裡摸出一張裁剪成人形的黃符紙,指尖蘸著硃砂,快速勾勒出幾道繁複符文。
“這是引蹤符?”
趙啟澤認出此乃基礎符籙。
“是,也不是。”
陸逢時手下不停,“尋常引蹤符只能標記氣息,引敵追蹤。
我稍作改動後,以你頭髮殘留的氣息為引,輔以五行幻行之術,讓它,暫時成為‘你’。”
最後一筆落下,符紙人形泛起微弱的靈光。
竟活生生出現一個和趙啟澤一模一樣的人,只要不碰,普通人根本發覺不了。
“接下來,等著看好戲吧!”
運河碼頭,卯時三刻
晨霧未散,碼頭上已是人聲鼎沸。
苦力扛著麻袋喊著號子,船老大吆喝著指揮裝卸。
小攤販推著熱氣騰騰的早食攤子穿行其間。
一個身穿青布長衫,身形單薄的書生低著頭,腳步略顯急促地擠在人群中,朝著一條即將離岸的客船上走去。
他的身影在薄霧和人群的掩護下若隱若現。
幾乎就在“書生”靠近跳板的瞬間,碼頭陰影處,三個看似尋常苦力的精壯漢子眼神陡然銳利。
他們對視一眼,快速朝書生靠近。
待距離不到半丈距離,他們動作迅猛的往書生身上撲去。
其中一人五指如鉤,狠狠抓向書生肩頭。
然而,等他觸碰到便感覺,自己像是抓了一團氣,轉瞬即逝。
這人因為太過用力,又沒有著力點,身子猛然向前衝去,而前面就是江流。
“噗通——!”
是重物掉進河裡的聲響。
同時,一張符紙飄然落下。
探子一愣,下意識地伸手去抓那張符紙。
就在他指尖觸及符紙的剎那,呼啦一聲,符紙無火自燃!
瞬間化作一團明亮的金色火焰,卻又在頃刻間熄滅,只留下一小撮飛散的灰燼。
奇異的是,那灰燼並未隨風飄散,而是在空中盤旋凝聚,而後清晰地浮現出一行細小卻刺目的金字:
範大人,漳州那場戲,可還有趣?
金字只維持了一息,便徹底消散於無形,彷彿從未出現過。
兩個密探僵在原地,面面相覷。
落水的那個奮力撲騰,還是乘客大喊,有人落水,快救人,他們才回神。
趕緊將同伴救起離開。
幾乎同一時刻,城東轉運使司衙門深處,甲字三號倉區外圍。
守衛森嚴的庫區大門緊閉,只有幾個漕丁在附近例行巡邏,清晨的寂靜中,一陣微風悄然拂過。
突然,無數潔白的紙線如同憑空出現,紛紛揚揚地從倉庫高聳的屋頂飄落下來!
紙錢輕薄,洋洋灑灑覆蓋了倉區門口的青石板地。
“哪來的紙錢?”
巡邏的漕兵愕然抬頭,伸手去接。
然而,當紙落入掌心,他們才驚覺異樣,那並非尋常祭祀用的粗糙黃紙,而是潔白的宣紙!
每張細小的紙片上,都用極其精細的筆觸勾勒著兩幅圖:
一副是麻袋破裂,腐敗發黑的穀物;
另一幅,則是掀開一角的油氈佈下,碼放整齊,寒光隱現的制式長刀和鱗甲!
這是甲字三號倉內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好!”
漕兵隊長臉色煞白,失聲驚呼,“快通知範大人,有妖人作祟!”
訊息以最快的速度傳到剛剛抵達衙門的範鍔耳中。
他鐵色鐵青,帶著心腹幕僚史恆遠和一眾護衛,疾步衝向甲字倉區。
當他趕到時,地上已鋪滿薄薄一層“罪證”。
範鍔彎腰撿起一張,看著那清晰的畫面,手指用力握緊,將紙張揉進掌心,因為太過用力,指節發白,身體微微顫抖。
這不是畫,這是抽在他臉上的耳光!
“趙啟澤的同伴?”
史恆遠問出聲。
“你問本官,本官問誰去?”
趙啟澤的確有同伴,可他同伴的身份,還沒來及去查。
就算是墨先生查了,他也沒有及時告知。
特麼的,現在人死了,那名同伴的身份就成了一個謎。
就在這時,飄落的紙錢彷彿完成了使命。
毫無徵兆的自燃起來。
沒有煙霧,只有一片幽冷的青色火焰瞬間騰起,將所有紙錢吞噬殆盡。
火焰熄滅後,青煙裊裊上升,並未散去,反而在空中詭異地凝聚在了一起,而後出現一行細小金字,如同碼頭那一幕重現。
在清晨的陽光下,散發著冰冷的嘲諷:
玄甲兵士,與君共赴黃泉!
“玄甲”二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進範鍔的心口!
他們竟然連這個也知道!
此事一旦洩露,後果不堪設想!
那人到底什麼來頭,為何知曉這麼多。
墨先生他竟是毫無察覺。
“噗!”
範鍔喉頭一甜,一股腥氣湧上,被他強行壓下。
他死死盯著那行漸漸消散的金字,眼中血絲密佈,拇指上一枚價值不菲的羊脂白玉扳指“咔嚓”一聲,硬生生被捏的粉碎!
為官這麼多年,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懼和暴怒。
“好!好手段!”
範鍔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冰冷刺骨,帶著滔天的殺意,“他們這是在示威!在嘲笑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