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也都不知,我們其實就是餘杭郡人。”
這個,陸逢時確實不知。
趙啟澤好似也沒有查到這一點。
不過大宋任職的大概條件,她大致還是知道的。
不能在戶籍地為官,也不能在一個地方任職超過三載,目的就是防止某些官員與地方勾結做大。
照範正超這麼說,範鍔是這兩條都佔了啊。
“你說的這個,朝廷若是怪罪下來,也是不小的罪名。”
但此時範正超眼神開始渙散,打了個酒嗝,後面的話含糊不清了。
但陸逢時最後,還是聽出永盛當鋪這幾個詞。
彼時的範府。
範鍔正對著密信內容惱火。
這是黑水幫傳來的急訊,言及近日風聲太緊,催促他儘快處理掉餘杭的“尾巴”,語氣已帶威脅。
他煩躁地將信紙湊近燭火,看著它化為灰燼。
一群沒腦子的蠢貨!
尊使早已知曉全域性,豈容爾等指手畫腳?
可恨如今我受制於尊使,連這群螻蟻也敢威脅於我!
他眼中閃過陰毒,待此劫過去,本官定要讓你們知道,誰才是主子!
就在這時,心腹管家劉華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聲音都變了調:“家主,不好了!二郎君,他,他不見了!”
“什麼叫不見了?!”
範鍔豁然起身,帶翻了手邊的茶盞,“啪”滾在地上摔了個稀碎。
“二郎君趁奴才們沒注意,偷跑出去了!”
“不是讓你們看好他!人呢?!什麼時候跑的?”
劉華嚇得跪倒在地,渾身發抖:“就在,就在半個時辰前,郎君說在屋裡悶得慌,要去後花園透透氣。”
“小的們不敢過分阻攔,誰知.誰知一轉眼人就不見了!”
“一群廢物!”
範鍔一腳踹翻劉華,“還不趕緊去找。”
“是,是”
“慢著!”
劉華顧不得胸前疼痛,立刻爬起,剛要出去,又被喊住。
“直接派人,去擷芳樓找!”
他太瞭解自己這個兒子。
被關了幾天,憋悶的慌,偷溜出去後無非就是去那些尋歡作樂之地。
可在這節骨眼上,最危險就是那魚龍混雜的擷芳樓!
秦放正愁抓不住他把柄。
還有逃走的趙啟澤跟他同夥,說不定也盯著範府。
這個時候溜出門,範鍔覺得被算計的可能性很大,氣得又惡狠狠的罵了聲蠢貨開始想對策。
他這個兒子知道的不少。
神主牌位未必清楚,但一個月前他曾偷偷跟著去過永盛當鋪。
若是被秦放他們知道,便是滅頂之災!
他現在需要知道,他在擷芳樓都說了什麼。
劉華從書房出來,兩條老寒腿倒騰的飛快,叫住兩個家丁吩咐:“你們兩個,現在立刻去擷芳樓,把二郎君帶回來。”
“管家,擾了郎君的興致,他會擰了我們腦袋的。”
“你們不去,現在家主就擰了你們的腦袋,還不快去?二郎君若不願回,綁也得綁回來。”
範府密室
範正超被兩個粗壯家丁像拖死狗一樣扔在冰冷的地磚上。
冷水潑面,他一個激靈醒來,酒意全無。
眼前是他父親那張陰沉的臉。
“爹爹.”
他怎麼回來了,剛才不是在擷芳樓與那璇璣姑娘暢談麼?
“你還知道我是你爹?”
範鍔咬著後槽牙,“我讓你在屋子裡閉門思過,你竟敢跑出去喝花酒?腦子被門夾了?”
“爹,您聽我解釋!”
範正超聲音發顫,掙扎著想爬起來。
“跪著說。”
範鍔一聲厲喝,如同炸雷。
範正超嚇得渾身一抖,連滾帶爬地跪好。
“不是要解釋?那你說說,你跑去擷芳樓做了什麼?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
“兒子本來也沒想著去,可我在花園閒逛的時候,聽到有人議論,說是樓裡來了位卜卦很準的姑娘。就就好奇,瞧個新鮮!”
範鍔將目光落在大氣不敢喘的管家身上。
“怎麼回事?”
劉華心裡苦啊,下人嚼兩句舌根,這他怎麼能知道。
“老奴這就去查!”
範鍔壓著火:“你接著說。”
範正超知道如果將事情全都說出來,他這個爹一定會打死他。
寵愛是一回事,涉及他利益,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然為何讓大哥考取功名,走官路,偏偏讓他無所事事,這算哪門子寵愛?
現在做個生意,也要被否定。
他只好避重就輕:“我就見了那姑娘一面,她,她裝神弄鬼,說什麼印堂發黑、運勢不好。聽起來就是些江湖騙子騙錢的套話。”
“兒子怎麼會相信,罵了她幾句,又喝了幾杯悶酒,後面就被管家給弄回來了。”
範鍔盯著兒子閃爍的眼神,心中的疑雲非但沒散,反而更加濃重。
這蠢貨在撒謊!
往常若被騙子糊弄,早就暴跳如雷嚷著要砸了擷芳樓,現在分明就是心虛。
“悶酒?”
範鍔被氣笑了,“你心裡有什麼悶?是老子斷了你的財路讓你悶了,還是老子把你關在家裡,礙著你尋歡作樂讓你悶了?”
“爹,我沒有!”
範正超看著他爹明明在笑,眼神卻嚇人的很。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彷彿要噬人的眼神。
“兒子不敢!”
“你有什麼不敢的?我看你敢得很,到現在還不跟老子說實話。”
“我怎麼就養了你這麼個蠢東西!”
越罵,範正超藏在袖中的拳頭握得越緊。
為什麼總是否定他。
為什麼?
他擠壓的怨氣和不甘終於衝破恐懼的堤壩,嘶喊出聲:“是,我蠢!”
“大哥可以讀書做官,光宗耀祖!”
“我呢?我不過是想做點自己的營生,賺點體己錢。您說斷就斷!”
“那些人,那些跟著我吃飯的人,您說殺就殺!我是您兒子啊,在您眼裡,我就那麼不堪嗎?連條活路都不給我留?”
“委屈?活路?”
範鍔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猛地將範正超摜回地上,指著他的鼻子咆哮,“說你蠢,還不服氣?”
“你那點破事,算個什麼東西?老子現在是在救你的命,是在保范家滿門的命!”
“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雙眼睛盯著範府?
知不知道秦放那老匹夫正磨著刀想從老子身上刮下一層皮來?啊……”
“你倒好,自己把脖子洗乾淨了往人家刀口上送!”
“還委屈,老子現在就恨不得掐死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