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鍔看了眼站在身邊的史恆遠。
史恆遠立刻躬身上前幾步,“回大人,張採辦說要去找更好的兵器,為範大人護糧分憂。
哪知失足溺水,等發現的時候,屍身都已經泡脹了。”
秦放:“……”
見秦放黑臉不虞,範鍔繼續道:“下官承認,這批長刀做工確實精良了些!但這也是為了庫區安全。
近年來江洋大盜猖獗,更有水匪覬覦漕糧。”
“尋常兵刃難以震懾,故而下官自掏腰包,讓屬下去購置些好點的兵器,只為護糧。”
“還請秦大人明察秋毫。大人若還是不信,下官可立刻交出採購賬目。”
多麼完美的藉口。
咬死只是護糧,他們又沒有抓到切實的把柄。
秦放冷笑,這老狐狸果然準備充分。
但他豈會輕易被糊弄?
“範大人說到護糧,可這一倉的糧食爛成這樣,的確是失職,本官會將此事據實上報朝廷,在朝廷處置下達之前,這倉區就由本官接管了!”
秦放話落,又湧來不少廂軍,將倉區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洩不通。
範鍔還能如何。
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下官領命。”
他大步離開倉區。
清晨寒涼的氣息吸入肺中,卻帶著鐵鏽般的血腥味。
他臉上那點恭敬和委屈,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陰沉如水的冰冷。
秦放想用接管倉區這一步棋釘死他?
做夢!
範鍔沒有回衙門,腳步一轉,直奔轉運使吳居厚的官廨。
吳居厚是他名義上的上司,但年事已高,素來不太管事,更多是掛名。
“吳大人!”
範鍔一進門,臉上便堆砌出恰到好處的驚惶與自責,“下官無能,辜負大人信任,闖下大禍了!”
他彎腰行大拜禮,分外恭敬,將倉區失察導致部分陳糧腐敗刻意淡化數量及程度,還將為加強防護,擅自購置少量精良道具卻被秦知州“誤會”的事情,添油加醋又避重就輕的彙報了一番。
“.秦大人震怒,已接管倉區,並揚言要上奏朝廷!
下官自知罪責難逃,不敢求大人包庇,只求大人念在下官多年勤勉,為轉運司為漕運也算殫精竭慮的份上,能.能否替下官向秦大人解釋一二,”
“倉區管理疏漏,下官願一力承擔所有責罰!但購置刀具一事,初衷卻為護糧,絕無他意啊大人!”
吳居厚聽得眉頭緊鎖。
他對範鍔私下動作並非全無察覺,但一來範鍔恭敬豐厚,二來也確有些能力,只要不捅破天,他也樂得睜隻眼閉隻眼。
如今秦放突然插手,還接手倉區管轄,這就不是小事了!
若事情鬧大,他這個轉運正使也難辭其咎。
“糊塗!”
吳居厚佯怒斥責,“護糧之心雖可嘉,但規矩就是規矩,豈能擅自行事?!”
“秦大人秉公執法,接管倉區理所應當,至於你”
他沉吟片刻,“立刻給本官寫一份詳細的請罪陳條把你說的這些,特別是採買刀具的緣由花費以及來源等都交代清楚!”
“本官會酌情替你向秦大人和朝廷陳情。”
範鍔心中冷笑,面色卻感激涕零:“謝大人!謝大人!下官這就去寫。”
他要的就是吳居厚的陳情。
吳居厚原是變法派,在元豐年間就已經任職河北都轉運使,若變法能一直持續,他現在這個年歲,極有可能位列中樞。
可卻因為新帝尚小,高太后垂簾聽政,重新啟用司馬溫公那一派。
吳居厚被排擠,近十年都未得到晉升。
到現在也還是轉運使。
現在時局變幻莫測,據傳高太后的身子不是太好,官家已經接手了部分朝政,而所用之人,大多都是原先支援變法派的官員。
如若他寫陳情書,朝廷必定會思量一番。
秦放想憑十幾把刀和一堆爛穀子就釘死他謀反,就沒那麼容易了。
吳居厚為了自保,也必須將這件事定性為瀆職層面。
回到自己官廨。
範鍔臉上的悲慼早已化為狠厲。
他召來史恆遠:“聽著,立刻去做三件事”
史恆遠聽完,眼睛一亮,拱手道:“大人好計謀,屬下這就去辦!”
範鍔眼中寒光一閃:“他不是想要證據?本官就給他製造更多的證據!到時候他看見水匪用軍弩,矛頭自然指向某些圖謀不軌之人,與本官又有何干系?”
“是。”
史恆遠離開後,範鍔獨自一人進入密室。
他點燃三支特製的黑色線香,煙氣嫋嫋,竟在空中凝成一個模糊的骷髏鬼首虛影。
按理說,凡人看不見這些。
但不知範鍔用了什麼法子,竟能瞧的清清楚楚。
“尊使!”
他對著鬼首恭敬行禮,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墨先生折戟,甲字倉已經暴露,秦放步步緊逼,形勢危急!”
“請尊使示下,下一步該如何做?”
“廢物。”
一個冰冷沙啞的聲音直接在範鍔腦海中響起,“墨仇之死,主上震怒!若不是你尚有用處,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範鍔“噗通”又跪了下去。
“請主上饒命,屬下已經在想辦法彌補了。現在唯一不好對付的就是秦放。”
他是知杭州,總不能跟旁人一樣,直接用刀將他砍了。
這樣容易露出馬腳。
鬼首虛影沉默片刻,“你想怎麼辦?”
“屬下想請尊使賜藥。”
鬼首冷笑起來:“可,那就予他噬心散吧,此藥無色無味,三日後發作,狀似急症中風。至於你說的那個什麼趙啟澤還有他的同伴,本座自有安排。”
“你只需要做好你的事,再出差池,黃泉路上,墨仇等你作伴!”
鬼首哼道,虛影消散。
只餘下三縷黑煙鑽入範鍔眉心。
範鍔悶哼一聲,臉色瞬間慘白,額角滲出冷汗,彷彿承受了莫大的痛苦。
但眼神卻變得更加陰鷙瘋狂。
他小心翼翼地從香爐底部取出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玉瓶,裡面裝著幾粒晶瑩如露的藥丸。
正是剛才提到的噬心散。
他將瓶身緊緊握住,臉上露出一抹獰笑:“秦放啊秦放,你想查?本官讓你有心無力!”
但隨即臉色又凝重起來。
這夥人的能耐太大了,先前說好的只是合作關係。
如今自己卻只能聽從命令。
他不想被人掣肘。
城外破廟,油燈如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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