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目光陰沉地盯著她道:“天傾西北,乾坤倒懸,東曦既歿,鳳升龍潛。”
“天傾西北,乾坤倒懸?”謝梧垂眸道:“聽起來,跟我沒什麼關係。”
太后冷笑道:“有沒有關係,不如咱們交給皇帝來判斷?”
這幾句話聽起來確實都跟謝梧沒有什麼關係,至少前面三句沒有。真正有關係的是最後那句鳳升龍潛。
但是這要怎麼理解?將來謝梧嫁入皇室,會壓在皇帝頭上擅權專政?
若是如此,先帝又為何要將謝梧指婚給秦牧?先帝會這樣做,說明這樁婚事對大慶皇室並沒有什麼壞處。
但現在,這句話要怎麼解釋,就要看當權者的想法了。
看著謝梧沉默的模樣,太后終於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
“皇帝是個什麼德行,我想你也知道,他只會比我更相信這些道士的讖言。你覺得,他會怎麼對待一個……被玄妙真人親口預言,有鳳升龍潛之相的女子?是將你納入後宮看看讖言是真是假?還是殺了你以絕後患?這個,應該足夠讓謝胤替哀家辦事了吧?”
“太后想靠幾句話威脅我?”謝梧淡淡道。
太后冷聲道:“泰和帝要將周家趕盡殺絕,我也沒有法子。謝家必須將我兒救出京城,否則十天後便等著這讖言出現在皇帝的御前吧。”
謝梧目光落在自己垂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指尖上。
纖細的手指白皙如玉,指甲長短恰到好處,被打磨的圓潤漂亮。指甲上染了淺淺的紅色,既不過分張揚尖銳,也不顯得過於素淨蒼白。
謝綰微微抬手,左手漫不經心地轉動著右手食指上精緻的寶石鑲嵌的扳指。
“我祖父和舅舅,是怎麼死的?”殿中突然響起謝梧輕柔的聲音。
太后一愣,很快鬆了口氣。
她知道,謝梧這是妥協了。
“你不怕哀家騙你?”太后挑眉問道。
謝梧淡淡一笑,“這重要嗎?太后去尋的那個童子,現在恐怕已經不在人世了吧?那所謂的讖言到底是什麼樣的,還不是太后娘娘說了算?差別只是……陛下信不信而已。”
而他們都知道,泰和帝會信。
對皇帝來說,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會放過一個。
最可怕的不是那所謂的鳳升之命,對泰和帝來說真正可怕的是,當年先帝為什麼要把有鳳命的謝梧指婚給秦牧。
“你果然聰明。”太后點頭道:“現在告訴你也無妨,你莫要以為我威脅你便是你的敵人。你真正的仇人,正是坐在大慶宮裡的那位。十一年前你那位舅舅代先帝巡查邊境,發現當時還是太子的泰和帝命人在邊關擄掠良家少女,送入京城供他淫樂以及結交拉攏京城的權貴。當時的邊關守將是泰和帝的親舅舅,未免他將訊息傳入京城,泰和帝命人暗中將卞大公子殺了,對外說是巡查邊境的時候不慎遇到北狄人侵擾,戰死沙場屍骨不全。聽說……有人將卞大公子的屍體分割成塊,用鹽醃製後送回了京城,就送到了卞太傅面前。卞太傅只看了一眼,就當場病發,沒幾日就死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謝梧問道。
太后笑道:“因為……泰和帝百密一疏,卞大公子有一封密摺,被送到了陛下手裡。陛下派人去查了,只可惜已經晚了。卞大公子已經屍骨無存,卞太傅也已經死了,這件事自然也就……”
“也就不了了之了。”謝梧冷聲介面道。
太后嘆氣道:“陛下當時還不想廢太子,自然不能讓這些訊息傳出去。更何況卞家人都已經死了,無可挽回,難道大慶還要因此賠上一個太子和皇室的名聲?”
謝梧微微蹙眉道:“我母親……”
太后道:“你母親?自然是樊氏動的手,這難道還需要哀家提醒你?”謝梧道:“樊氏出身平平,不敢也沒這個能耐對我母親出手。太后娘娘認為,她背後的人是誰?”
太后道:“自然是大慶宮裡那位,不然還有誰?我嗎?還是先帝?”
謝梧心中暗道:“泰和帝確實更合理一些,但跟樊氏有牽扯的卻是肅王,這又是為何?而且按王婆子所言,樊氏當年的所作所為分明是肅王的謀劃。肅王又是怎麼知道泰和帝偽造遺詔的?”
謝梧抬手揉了揉眉心,繼續道:“如此說來,當年光州之事也是與樊氏有關了?”
太后道:“我已經說得夠多了,剩下的還是等你辦完了事再說吧。”
謝梧對剩下的並沒有那麼感興趣,但她確實需要一個理由拖住太后。
“信王可未必願意離開京城,聽聞陛下不許信王殿下入宮見太后,他要如何相信我?”
太后從頭上取下一支並不起眼的小巧的髮簪,道:“你將這個給牧兒,他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謝梧接了過來仔細看看,這髮簪平平無奇,沒有絲毫宮中的印記標識。在太后華貴的裝扮中,甚至樸素的有些突兀。
她隨手將髮簪插入自己髮間,隱在了一朵簪花後面毫不起眼。
謝梧站起身來道:“十天之後,我會再來聽娘娘剩下的訊息。”
太后滿意地點頭道:“很好,相信謝家不會讓哀家失望的。”
謝梧並沒有行禮,轉身徑自往殿外走去,毫不掩飾自己的怒氣和不滿。
太后卻並不在意,她眼神幽深地望著謝梧,輕聲道:“謝梧,是你自己不識好歹。你是先帝賜給我兒的,就該為我兒效死。既然我兒得不到你,那誰也別想得到!”
謝梧剛走出慈寧宮外,就看到一個太監站在門外等著。
見謝梧出來,立刻上前來笑道:“崇寧縣主,陛下有請。”
謝梧毫不意外,點點頭道:“有勞公公久等,請前面帶路吧。”
“不敢,縣主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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