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正在準備簡易的午飯。
一個黝黑的煤爐擺在甲板上，裡面燒著便宜的煙煤，一口大鐵鍋架在上面，“咕嘟咕嘟...”地燒著雜魚湯。
扔點處理乾淨的小雜魚、小蝦米、海腸，跟海帶、紫菜同煮，再撒一點點鹽，完事。
沒有一點油花，倒是聞著挺鮮的。
秦遠四人蹲在鍋邊，賴老頭也湊過來，臉上帶著赧然，不好意思道：
“船上的條件有限，午飯秦領導將就吃，等晚上回去，再讓幾位領導，好好嚐嚐我們臨海村的特色漁家飯。”
說罷，他遞來一個彈彈的乾糧。
“這是？”秦遠好奇問道。
“鹹米時，萍潭特色小吃，地瓜粉做皮，裡面包了筍絲+海鮮肉，很好吃的。”
秦遠接過，笑著咬了一口，口味很有層次感，裡面還加了海參，挺美味。
禮尚往來，見雜魚湯有些寡淡，他從綠軍包裡掏出個小陶罐，微笑說道：
“社員們下午捕魚是重體力活，肚裡沒油水不行，老隊長，挖勺豬油添鍋裡，算我請大家的。”
陶罐裡凝固的豬油，白花花，船上眾人直直地看著它，吞口水的聲音清晰傳出。
臨海村也缺油水的。
而且閩省的豬肉供應少，社員們一年到頭很少吃到豬肉，更別提豬油。
“這...這豬油加到雜魚湯裡，糟踐啦。”賴老頭心疼道。
秦遠笑道：“這湯聞著味不錯，我待會也吃，加吧。”
“沾秦領導的光，你們算吃著了，這麼好的豬油，村裡得年景好時過年才吃上。”
賴老頭感慨一句，又挖了淺淺一勺豬油放鍋裡後，忙把小陶罐還給秦遠。
社員們頓時眉開眼笑。
不多時，眾人美滋滋地喝湯，吃乾糧。
秦遠也裝了一碗，坐船頭，跟眾人一起喝。
雜魚湯奶白色，添了豬油，味更好，秦遠滋溜一口，魚湯清甜，還挺好喝。
一口湯，一口光餅，暢快吃著...
忽然一個面板黝黑的少年，端著魚湯，竄到眾人身邊，對賴水生神秘兮兮道：
“阿哥，早上在海邊挖海腸時，我找到了一個好寶貝！”
“小魚，你找到了什麼寶貝？”賴水生疑惑說道。
賴小魚一口乾了魚湯，滿足地擦把嘴，接著跑開，從船艙裡拿出一網兜。
網兜裡裝著一塊類似珊瑚的不規則的陰灰色塊狀物。
“小時候，阿哥也找到過一塊跟這一樣的東西，遇到個土郎中，那郎中說，這叫龍涎香，能當中藥。
阿哥那塊2斤重，跟土郎中換了20塊錢呢。”
20塊不是筆小錢，賴老頭聽的臉色一黑，這事他完全不知道。
秦遠也來了興趣，打量了龍涎香一眼，笑道：
“能讓我看看嗎？”
賴老頭從小孫子手裡拿過網兜，塞給秦遠，樂呵說道：
“秦領導是我家大恩人，既然瞧得上眼，這東西送您。”
秦遠笑笑沒說話。
而是從網兜裡拿出那塊龍涎香，鑑定一下，這東西，他聽道長師父說過，還真懂點。
這會兒，閩省海域有定居的抹香鯨群，聽賴水生講過，以前還發生過好幾頭抹香鯨擱淺事件。
而龍涎香抹香鯨的一坨，手感油膩，質地輕盈，表面有白色點狀，具有獨特的香味，確實是龍涎香沒錯。
手裡這塊龍涎香有2斤重。
當中藥只是其次，關鍵它能當香料，調製香水，在歐美那邊賣的很貴。
秦遠在港島看過相關逸聞。
1900年時，帶英某香水公司，向一家捕鯨公司收購了一塊50公斤的龍涎香，花了10萬英鎊。
當時帶英還叫日不落，英鎊最堅挺，1英鎊得值好幾克黃金。
無疑，龍涎香現在更貴。
就手裡這塊，得值港島一套房。
看著撅著嘴巴的賴小魚，秦遠笑著從軍包裡拿出一包奶糖，說道：
“東西我挺喜歡，用4斤奶糖跟你換，嗯...要是不夠，我這還有全國糧票+僑匯券。”
“夠啦，夠啦！這是省城有錢都買不到的奶糖呀。”賴小魚目光火熱地看著奶糖，興奮接過，而後立馬抓出一把給賴老頭，“爺爺，好吃的奶糖，你快嚐嚐。”
賴老頭老臉一紅，笑罵道：
“你看這鬧的，混小子，儘讓秦領導看笑話。”
秦遠毫不在意地擺擺手。
而在甲板的另一側，有個精瘦的漢子眼中掠過火熱，把秦遠的話暗暗記在心裡。
‘全國糧票、僑匯券才是好東西啊，龍涎香，我家也有一塊，非常大...’
下午，一陣“突突”聲，打破某片海域的寧靜。
行駛了三個多小時，兩艘漁船終於趕到有大黃魚出沒的漁場。
“開捕啦...”賴老頭喊了聲嘹亮的號子。
接著，作為村裡的捕魚能手，他拿出一根竹筒，笑著衝秦遠解釋道：
“大黃魚在水下會發出‘咕咕’的叫聲，有經驗的老漁民，拿竹筒放水裡一聽，就能判斷魚群的位置和大致數量。”
說罷，他把竹筒一端塞進水裡，在另一端專注地側耳傾聽。
此刻，兩艘大漁船都靜悄悄的，眾人的目光全都賴老頭。
聽了大約5分鐘，賴老頭拿起竹筒，扭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自信地衝對面另一艘大漁船喊道：
“西南方向半里多地，有群大黃魚，數量不少，準備下船、張網。”
話音落下，兩艘大漁船上各放下倆小木船，小木船船幫上，綁著特製的硬竹板。
而後一船上去倆漢子，一人搖櫓，一人準備敲竹板。
秦遠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賴老頭在他身邊解釋道：
“大黃魚白天潛在深水30多米處，晚上才活躍起來，浮出水面，白天想要捕撈它們，只能用敲罟。
聽城裡技術員說，大黃魚頭骨有個腦石，猛烈敲擊竹板，就會震這個腦石，壞它平衡，讓它昏迷。
反正往常，我們敲個10來分鐘，便有大黃魚昏迷上浮。
這是個絕戶的法子，大魚小魚一網撈，這兩年鎮裡不讓用，這次倒是放開了口子，也是怪了。
秦領導，待會您就瞧好吧...”
接下來，賴老頭喊著號子，嫻熟地指揮著，兩艘大漁船配合著張開一張巨大漁網。
而四艘小漁船則衝魚群的位置圍了上去。
緊接著...
“梆梆梆...”
竹棒敲擊著竹梆，發出刺耳的噪音，平靜的蔚藍海面泛起陣陣波紋。
秦遠看著手錶，掐著時間。
果然大約十分鐘時，六艘船包圍的偌大區域，便有一隻只大黃魚漂浮上來，大小都有。
僅一會兒，便鋪滿了整個海面，密密麻麻，陽光照耀下，泛起耀眼金光，蔚為壯觀。
忽然，一個精瘦的漢子走到秦遠身邊，低聲說道：
“秦領導，龍涎香我家也有的，您還要嗎？”
“要的。”秦遠笑回。
“那我家那塊100多斤龍涎香，全賣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