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頭緒。
“師兄,要不你還是放開我吧。經過我的計算,你帶著我是跑不到棋盤邊緣的……”湯遠氣喘吁吁地說道。
“閉嘴。”老闆察覺到湯遠有想要掙脫他的意思,索性直接把他背在後背上,繼續往前跑。
眼看著快到棋盤邊緣了,還沒鬆口氣時,就覺得腳下一空,老闆心頭一沉,知道自己還是沒有跑掉。
趙高這人竟是連這點都計算在內嗎?
老闆無聲地嘆了口氣,倒也並不覺得慌亂。
就算掉下去也無妨,他並不覺得師父的這招能把趙高置於死地,大不了換個地方繼續跟他鬥。
兩千多年前他們有勝有負,互有損傷,這一次他不會再輸了。老闆拍了拍身後的湯遠,說了聲:“別怕。”
而在下一秒,他的另一隻手腕被人狠狠地抓住了,身體的失重感也隨之消失。順著手腕抬頭向上看去,醫生的面容出現在視野裡。
“呼,幸虧我走之前抓著一枚棋子,好險還能回來呢……”醫生大大地鬆了口氣。老闆在這一刻,忽然明白了趙高為何沒有把醫生算在這棋局之中。也許是師父與趙高的術法同源,這個人能進出任意一座寶庫,同樣也可以任意進出趙高的棋局。說來也奇怪,在醫生拽著老闆和湯遠離開裂開棋盤的旋渦之後,他們身周的幻境也隨之消失,又回到了那個荒野小屋的破敗後院之中。“啪啦!”一個小東西掉落在地。
眾人循聲看去,發現竟是那枚石博煢。
而這枚石博煢落地朝上的那一面,正是一個“驕”字。“師兄……這驕字不是代表著……”“啊……是再來一次的意思……”
【拾伍】
公元前 260年,九月,邯鄲。
“乃生男子,載寢之床,載衣之裳,載弄之璋。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童聲在殿內清脆地迴盪著,熟悉的旋律,帶著某種宿命的味道。
趙高感覺自己四肢無力,眼睛睜開也看不清楚四周,感覺自己像是被緊緊裹在襁褓裡。
呵,涅羅盤,時空倒流,這是把他送回了兩千多年前嗎?這又有什麼意義呢?他還是血煞兇星轉世。
不過,耳邊聽到還年幼的兄長認真地吟唱著,趙高冷硬的心也不禁柔軟了少許。但旋即又忍不住冷笑。
只是再一次的輪迴而已。
少頃,奴婢奔了進來,喜滋滋地報道:“太史令夜觀星象,傳來喜訊,說今日有福星降世!趙王大喜,乃大赦天下!”
趙高聞言一怔。
這次的輪迴,好像,有人跟他一起。
【拾陸】
鬧鐘孜孜不倦地在床頭鳴唱著,湯遠皺著小眉頭,把被子往頭上一罩,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覺。
倒是一旁蛇簍裡的小白蛇不耐煩了,晃晃悠悠地爬了出來,找了個縫隙鑽進被子裡。“哎,別鬧……再讓我睡會兒……”湯遠迷迷糊糊之間,感覺到被小白蛇舔著臉頰。
這本是他們的日常互動,但湯遠腦海中忽然閃過了一個白衣小蘿莉擋在他面前的虛影。被子被掀起,鬧鐘被按暫停,湯遠通紅著一張臉,小心翼翼地把小白蛇從他頭頂
上捧下來,放進蛇簍裡。
終於沒有惱人的鬧鐘響了,小白蛇滿足地在蛇簍裡盤成一個螺旋圈,繼續睡了起來。因為是冬天,小白蛇睡得越來越多,像是要準備冬眠了。湯遠低頭看了小白蛇半晌,
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許久才耳朵紅紅地起床刷牙洗臉。
說起來,不久之前的那一天,時間過得是真的很漫長。
從把青石碣帶回家,凌晨被師兄敲門索回,再到醫生大叔拿到燭龍目——聽說醫生大叔天還未亮就去啞舍蹲守師兄,之後又去了湖心亭偶遇對方,跟隨師兄去了影繁塔,還差點被采薇姐姐永遠留在那裡。後來醫生大叔跟著師兄去天光墟,又被師兄設計去了雲象冢……直到最後夜裡去了咸陽宮下了一局棋。
醫生大叔的這一整天真可謂是跌宕起伏,精彩紛呈。
湯遠想起同時消失的師父和趙高,老闆師兄說他們應該在下一盤特別漫長的棋局,也許很多很多年都不會分出勝負。
但湯遠總覺得師父應該是做了什麼,傳說中那個涅羅盤可以讓人穿越時空,也許師父真的是跟趙高兩人重新遁入輪迴了……
唉,身邊少了那個貪吃鬼師父,真是有些寂寞呢。
湯遠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但旋即又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扮了個鬼臉。他才不會傷心呢!他要努力跟師兄學習,等學成了就去救師父!
飛快地洗漱好之後,湯遠穿上羽絨服,最後看了眼睡得正香的小白蛇,還是不放心小白蛇一個人在家,把蛇簍揣進羽絨服裡,跑出了家門。
感覺一抹冰涼穿過手臂,一直蜿蜒到手腕處盤住才停下,湯遠隔著衣服摸了摸小白蛇,小臉上全是傻笑。
冬日的街頭都是來去匆匆的行人,湯遠看了眼灰濛濛的天色,緊了緊衣領,也埋頭朝商業街的方向走去。
路上湯遠順便還買了個煎餅,雖然醫生大叔值完夜班肯定會買吃的帶過來,但不用想也是小籠包。湯遠老實說都有點吃膩了,也不知道為何醫生大叔如此地執著。
推開啞舍的雕花大門,湯遠跺了跺有些冷的腳,發現果然大家都圍坐在八仙桌前吃小籠包。
這張明代八仙桌也是新搬出來的,還配上四張條凳,若是客人推開門沒仔細看,還會以為啞舍是家餐館呢!還好只有一張八仙桌,足夠他們坐的了。
現在桌子一邊坐著老闆和醫生,旁邊坐著陸子岡,老闆的另一邊坐著一位穿著古裝的美女姐姐,正是采薇。
采薇被老闆從棋局之中帶了出來,那水蒼玉項墜是老闆臨時管蕭寂借的,回到啞舍後,老闆給采薇找了塊陸子岡所雕的玉雕棲身。采薇現在每隔幾日便能現身,像常人一樣走動說話,很多人都以為啞舍多了個漂亮店員。
而背對著啞舍店門這邊,坐著兩位年輕男子。湯遠禮貌地跟這兩位王叔叔打了聲招呼,知道其中一位是隔壁馬上要新開的武館的老闆,另一位是網上有名的歷史 up主。湯遠一屁股坐在采薇姐姐旁邊,溜鬚拍馬地誇了一通采薇身上的新衣服。沒錯,
采薇每次出現身上的古裝衣服都是新制的,最近好像還引得一些漢服愛好者慕名而來。采薇被湯遠逗得笑逐顏開,連忙給他拿了碗沒人動過的雲吞。
湯遠配著雲吞湯,美滋滋地吃著熱乎乎的煎餅。
不一會兒,開武館的那位王離叔叔便放下筷子,跟老闆師兄打了聲招呼就走了。據說他的武館還在裝修,要去現場盯著。最近他和王子安叔叔借住在啞舍裡。
王子安吃完早餐也睡眼迷離地繼續去內間客房睡覺了,這人時差跟普通人完全不一樣,估計也是被揪起來吃早餐的。
湯遠把煎餅吃完,又把雲吞一個個吃掉,滿足地打了個飽嗝。采薇和陸子岡兩人收拾桌子,老闆去吧檯那邊燒水泡茶。
醫生剛值了個大夜班,吃完早餐癱在桌子上,嘴裡嘮嘮叨叨地說著急診室半夜發生的事情,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老闆泡好茶端回來,又轉身拿了張毯子給醫生蓋上。
湯遠喝了口香濃的大紅袍,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師兄,說好了今天教我學習的!”他已經壓低了聲音,沒想到醫生還沒睡熟,聽到這句話立刻掙扎著醒了過來,氣哼哼地說道:“學習!你是要學習!等你戶口辦好了,落在我名下,我就送你去上學!”
“上學?”湯遠瞪大雙眼,他們不是說好了,他不用去上學嗎?
“當然要上學,我都被居委會大媽約談了。說我不負責任。而且放你到處亂跑,
再惹禍怎麼辦?”醫生撐著眼皮,嘿嘿笑道,“沒想到吧?我們住的那個小破房還是個學區房,據說分片的學校還不錯。”
湯遠趕緊看向老闆求救,他不想去唸書啊!
老闆卻看著湯遠陷入了思考,半晌後竟然點了點頭道:“我覺得可以,湯遠我來教也不合適。不過我知道有所學校,應該適合他。”
“行,交給你了,我可不想再被那些大媽圍著教育……”醫生一聽老闆來負責,頓時放了心,趴下繼續夢周公了。
湯遠見這兩人只說了兩句話,就把他未來幾年給定了下來,頓時絕望。可他又有什麼辦法呢?他只是個弱小又無助的孩子!
湯遠轉了轉眼睛,湊到老闆身邊坐著,從兜裡掏出來個東西遞了過去,討好地說道:“師兄,這個給你。”
“這是……”老闆微微一滯,並沒有伸手去接。
這是子母結,是施夫人給湯遠隨意進出天光墟的信物。
當初醫生說的那番話,讓施夫人心思活絡起來。她還是想要跟墟主擁有屬於他們自己的孩子。
沒過多久,天光墟易主,現任墟主是大公子扶蘇。
正好大公子扶蘇的身體正在衰敗,不能留在現世之中,沒有時光流逝的天光墟正適合他。
只是天光墟失去了最初的墟主,削弱了許多,已經處於只能出不能進的半關閉狀態,這也是湯遠之前疑惑的問題。原來並不是天光墟會隕落,而是墟主易位的緣故。
小公子胡亥也追隨扶蘇去了天光墟,聽說還有那位本體是銅權的青年侍從。墟市中的原住民都可以選擇繼續居住,或者離開天光墟回到屬於他們自己的時間線上。只是一旦他們離開,無論他們再如何尋找鬼市,也找不到天光墟的通行證了。
而湯遠把這枚子母結送給老闆,也是知道他師兄掛心大公子扶蘇。反正施夫人也不在天光墟了,他拿著子母結也沒啥用,還不如送給師兄,說不定師兄一開心還能讓他不用去唸書。
老闆把子母結拿在手中,摸了摸湯遠頭頂上翹起的呆毛,勾起一抹微笑道:“多謝師弟。不過那所學校,適合你去。相信師兄。”
湯遠垂頭喪氣,他有預感,他美好的自由生活即將遠去了……
“沒事,那學校應該可以申請不住宿,到時候還是跟現在一樣。”老闆笑眯眯地說道。
湯遠哀號一聲,就是說居然還有可能需要住宿!
采薇這時候端來水果,一邊削蘋果皮一邊溫聲安慰著湯遠,陸子岡正拿著抹布擦著百寶閣上的古董,醫生裹著毯子正呼呼大睡,隔著雕花窗戶還能隱約聽到隔壁王離正在安排工人們施工的聲音……
原本冷清的啞舍,越來越熱鬧了。
老闆攥著手中的子母結,唇邊漾出一抹微笑。兩千多年過去,他終於不是孤獨的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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