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詠比賽裡的齒輪聲
公告欄前的喧鬧還沒散,林小梅攥著歌詠比賽通知跑回宿舍時,嚴小霞正趴在新書桌上演算電路題。四人間的陽臺晾著四床花被子,風一吹,帶著洗衣粉的香味飄進來——那是上個月“優秀員工”的獎品,林小梅的那床印著小雛菊,是她特意選的。
“你看!”林小梅把通知拍在桌上,指尖點著“一等獎:電風扇”的字樣,“嚴姐說這風扇是咱們自己工廠組裝的,風力比外面買的大兩檔!”
嚴小霞推了推眼鏡,目光從電路圖上移開:“可咱們唱什麼啊?車間裡天天聽的都是機器響,我連歌譜都認不全。”
同屋的張芳忽然舉手:“我會唱《咱們工人有力量》!我爹在國營廠時,天天聽廣播放這個。”她清了清嗓子,剛要開口,隔壁宿舍的張建軍突然推門進來,手裡拿著張紙:“別唱老的了!司馬哥說要編首新的,叫《東方電子之歌》,讓咱們自己填歌詞!”
紙上歪歪扭扭寫著幾句初稿:“擰起螺絲亮堂堂,焊槍映著咱臉龐,傳呼機裡傳鄉音,中國製造響噹噹……”林小梅念著念著,忽然想起在滇省捐贈時,山裡孩子拿著抗干擾傳呼機的笑臉,她抓過筆,在後面添了一句:“深山裡有訊號亮,咱們的機子本領強!”
第二天午休,車間角落的空地上聚起了二十多個人。司馬長風扛著相機,把大家圍坐的樣子拍下來,又舉著話筒喊:“都放開了唱!跑調沒關係,要的就是這股子勁兒!”
李東海路過時,正聽見張建軍扯著嗓子唱“焊槍映著咱臉龐”,跑調跑得差點把旁邊的零件盒震掉。他忍不住笑出聲,嚴小敏跟在後面,手裡的計算器卻沒停:“租音響、做演出服,預算得加八千。我跟楊子青說了,她讓咱們從宣傳經費裡勻。”
“八千?”李東海挑眉,“不用那麼多。演出服就穿咱們的防靜電大褂,我讓張自河從服裝城調點紅布,縫個五角星貼在胸口——比買新的還精神。”他忽然指向車間的廣播喇叭,“音響用那個就行,讓王雪峰調調音質,保證比外面租的清楚。”
嚴小敏翻了個白眼,卻還是把計算器上的“8000”改成了“1200”。
比賽那天,松江的老槐樹飄著白絮,臨時搭的舞臺就設在宿舍區的空地上。林小梅站在隊伍裡,看著胸前的紅五角星在陽光下發亮,手心攥得全是汗。臺下,陳姨帶著幾個大媽舉著紙牌,上面寫著“東方電子最棒”,字是用口紅塗的,歪歪扭扭卻格外顯眼。
輪到他們組時,伴奏突然出了岔子——王雪峰除錯的廣播喇叭,突然傳出車間的機器聲,“咔嗒咔嗒”的外掛聲混著音樂響起來。臺下有人笑,林小梅卻忽然想起李東海說的“機器是咱們的夥伴”,她深吸一口氣,跟著機器的節奏唱起來:“擰起螺絲亮堂堂,焊槍映著咱臉龐……”
奇妙的是,那“咔嗒”聲竟和旋律格外合拍。李東海坐在臺下,忽然舉起手跟著打拍子,汪國濤原本抱著胳膊,也忍不住晃起了腿。嚴小敏盯著手裡的預算表,嘴角卻悄悄揚了起來——她算過,這趟比賽下來,實際花的錢還不到一千,比預算省了兩百。
比賽結束時,林小梅他們組得了二等獎,獎品是臺臺燈,燈罩上印著車間的綠色地坪漆圖案。她抱著檯燈回宿舍,路過那排臨時棚子,看見陳嫂正用算盤算今天的賬,嘴裡還哼著《東方電子之歌》。
“小梅姑娘,快來!”陳嫂招手,“今天賣了八十袋洗衣粉,都是聽了你們唱歌來買的。”她從貨架上拿起包餅乾,塞到林小梅手裡,“這是廠裡補貼的,你拿著吃。”
林小梅咬著餅乾,甜絲絲的味道在嘴裡散開。她抬頭望向車間,夕陽正透過雙層玻璃,把綠色的地坪漆染成金色。遠處,李東海正和汪國濤站在新栽的枇杷樹下,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風吹過,樹葉沙沙響,像在跟著唱那首沒唱完的歌。
她忽然覺得,這車間裡的齒輪聲、棚子裡的算盤聲,還有大家的歌聲,都在朝著同一個方向轉——那是李東海說的“中國製造”的方向,是他們這些手藝人,用焊槍和螺絲,一點點拼出來的未來。
雪夜裡的抗干擾傳呼機
1998年的第一場雪來得猝不及防,松江廠區的枇杷樹剛抽出新芽,就被裹上了層薄霜。林小梅裹緊防靜電大褂往車間跑時,看見嚴小敏正站在公告欄前打電話,臉色比外面的雪還白。
“訊號全斷了?”嚴小敏的聲音發顫,手指把電話聽筒攥得泛白,“村裡的孩子等著傳呼機聯絡在外打工的爹媽,現在怎麼聯絡?”
林小梅心裡一緊——這是滇省山區的一所希望小學,上個月他們捐贈的二十臺抗干擾傳呼機剛投入使用,怎麼突然出了問題?她剛要上前,就見李東海踩著積雪快步走來,手裡還攥著份電報,紙角被風吹得卷邊。
“是暴雪壓斷了訊號塔。”李東海把電報遞給嚴小敏,上面的字跡被雪水浸得有些模糊,“當地通訊站說,至少要三天才能修好。”他抬頭望向車間,王雪峰和杜建國正圍著臺傳呼機除錯,眉頭擰成了疙瘩。
“咱們的抗干擾傳呼機,不是能接收低頻訊號嗎?”林小梅忍不住問,她想起捐贈時王雪峰說過,這機子在深山裡也能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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