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命給公子送租賃合同。”
劉平從袖中摸出份文書,雙手遞過來,“鐵砂院月租一兩,租期一年,官府蓋了印的,您瞧瞧。”
顧明接過文書,紙上的字跡工整,還蓋著個硃紅色的方印。
他翻到末尾,見租金、租期都寫得清楚,便從懷裡摸出支炭筆,在落款處簽下自己的名字。
“顧公子年紀輕輕,竟是八品武者?”
劉平看著他簽字的手,忽然笑道,
“前兩天聽巡城尉說,城南出了個少年高手,一拳打斷鐵砂院的木樁,想必就是公子吧?”
“哦?巡城尉連這事情也知道?”
“公子還不知道嗎?任何進入青都留宿的八品之前武者,店家都要將他第一天的行蹤報告官府,登記在冊呢。”
“原來如此,當時只是運氣好罷了。”
顧明謙虛道。
“公子太謙了。”
劉平指了指雜役抬來的桌椅,
“這是營繕司庫房裡的舊物,梨木的,雖然有些掉漆,卻比新打的結實。”
那套桌椅確實看得出有些年頭,桌面被磨得發亮,椅背上雕著的雲紋都快平了,卻透著股沉實的質感。
顧母摸著椅背,忍不住道:“這得值不少錢吧?”
“大娘說笑了。”
劉平笑得眼角堆起細紋,
“不過是些舊物,放著也是蒙塵。公子若不嫌棄,儘管用著。以後有什麼事,比如屋頂漏雨、院牆傾頹,只管去營繕司找我。”
顧明謝過劉平,看著他們離開,忽然發現雜役抬桌椅時,腳步格外輕快,像是巴不得趕緊離開這院子。
“這官兒倒和氣。”
顧母摸著梨木桌面,
“比青雲縣那些差役強多了,上次咱家屋頂漏雨,求了他們三天都沒來。”
“青都的規矩怕是不一樣。”
顧明拿起抹布擦桌子,忽然發現桌腿內側刻著個模糊的“李”字,像是用指甲摳出來的。
“別管啥規矩,有張好桌子就行。”
顧母從馬車上搬下瓦罐,“我去生火做飯,你把箱子搬進屋。”
灶房裡的煙囪很快冒出了青煙,顧母在裡面哼著青雲縣的小調,聲音混著柴火的噼啪聲,竟讓這荒廢的院子有了些煙火氣。
顧明把裝拳譜的木箱搬進正房,忽然發現牆角有塊地磚鬆動了,他彎腰一摳,地磚竟被掀了起來,下面露出個黑黝黝的洞口。
晚飯是小米粥配醃菜,還有從市集買的醬肘子。
顧母把肘子上的瘦肉都挑給顧明,自己啃著骨頭,說:“這醬味不如青雲縣的老張家,下次我給你做,放八角和桂皮,比這香。”
“好啊。”
顧明扒著粥,忽然想起什麼,
“娘,您以前不是農婦嗎?怎麼還學過辨布料?”
“以前咱家也算個小戶,我作為顧家主母,自然要學點東西。”顧母得意地挑眉,
“當年我閉著眼都能摸出是棉布還是麻布。要不是嫁給你爹,我現在說不定是錦繡坊的掌櫃了。”
顧明笑了,他從沒聽母親說過這些。不知不覺間,在自己入品後,母親說的話從安慰逐漸變成了一些過往的經歷了,這是好事,至少她認為我長大了。
夜深後,顧母在裡屋歇下了。
顧明走到院中,藉著月光打起了《奔雷拳》。
他的動作比往日慢了許多,每一拳都打得沉穩紮實,八品內力在經脈中緩緩流轉,明勁順著拳鋒散開,帶起的氣流吹動了地上的落葉。
【內力境界(八品武者70/100)】
【奔雷拳(遊刃有餘40/100)】
淡金色的字跡在眼前一閃而逝。
顧明收拳而立,正要換套掌法,忽然聽到院門外傳來“咔噠”一聲輕響,像是有人踩斷了樹枝。
他瞬間繃緊身體,內力悄然運轉,掌心泛起淡淡的白芒:“誰?”
院外沒有回應,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顧明緩步走到門邊,猛地拉開門,門外空無一人,只有條被月光照得發白的小路,路邊的狗尾草上還掛著露水。
“是我太敏感了?”
他喃喃自語,正要關門,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棗樹下的石鎖動了。
那石鎖足有三十斤重,下午還好好地放在樹根旁,此刻卻往前挪了半尺,底部的青苔被蹭掉了一塊。
顧明的心跳驟然加快。
他走到石鎖旁,發現地面上沒有腳印,石鎖上也沒有撬動的痕跡,就像是自己長腿挪了位置。
“李瘋子……”
他忽然想起張老頭的話,說前主人死在木人樁前,渾身筋骨寸斷,像是被自己的拳勁反噬……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轉身走向木人樁,想再練兩拳壓驚。
可當他的拳頭快要碰到木樁時,卻猛地頓住了,樁身上不知何時多了幾個指印,指印深陷木中,邊緣還帶著絲暗紅,像是乾涸的血跡。
顧明的後背瞬間沁出冷汗。
他下午檢查過木人樁,上面只有舊拳印,絕沒有這些指印!
“裝神弄鬼!”
他低喝一聲,右拳帶著明勁轟向木人樁。
拳風掠過,指印卻紋絲不動,彷彿長在了木樁上。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像是有人踮著腳在走路。
顧明猛地轉身,只見月光下,院牆上閃過個黑影,速度快得像陣風。
“哪裡跑!”
顧明縱身追了出去,八品內力在腳下炸開,身形如箭般射向黑影消失的方向。
可追到巷口,黑影早已不見蹤影,只有牆根處留著串溼漉漉的腳印,印在青石板上,泛著水光。
顧明俯身摸了摸腳印,指尖傳來刺骨的寒意,像是剛從冰水裡撈出來的。
他忽然想起劉平送來的梨木桌,桌腿內側的“李”字,還有石鎖莫名移動的位置……
“難道這院子真的不乾淨?”他喃喃自語,轉身往回走。
夜風穿過巷弄,帶著股淡淡的腥氣,像是血腥味。
回到鐵砂院,顧明鎖好院門,卻怎麼也睡不著。
他坐在梨木桌旁,看著桌上的《奔雷拳》譜,忽然發現譜子的最後一頁被人撕去了,邊緣還留著參差不齊的齒痕,像是被人用牙咬掉的。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顧明握緊拳頭,丹田內的內力緩緩運轉。不管是人是鬼,只要敢傷害母親,他就絕不放過!
夜越來越深,更夫的梆子聲從巷口傳來,“咚。咚。咚。”,三更天了。
顧明忽然聽到裡屋傳來母親的囈語,像是在說夢話。他連忙起身過去檢視,卻見母親睡得安穩,只是眉頭緊緊皺著,額頭上滿是冷汗。
“娘?”他輕聲喚道。
母親沒有醒,只是翻了個身,嘴裡喃喃道:“別搶……那是明兒的……”
顧明的心猛地一揪。
他俯身為母親擦去冷汗,指尖觸到她的手腕,忽然發現母親的脈搏跳得極快,像是受了驚嚇。
他退出裡屋,重新坐回院中。
月光下,棗樹枝葉的影子在地上搖晃,像是有無數隻手在舞動。顧明深吸一口氣,再次擺出《奔雷拳》的起手式。
拳風再次響起,這一次,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凌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