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輕得像羽毛一樣的話,落在朱允炆心上,卻有千斤重。
他想說點什麼,比如“放心,我不是原主那個渣渣”,或者講個笑話活躍一下氣氛,但他發現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任何輕佻的話語,在“別無所求”這四個字面前,都顯得蒼白而無力。
黑暗中,他能感覺到身邊的人似乎翻了個身,背對著他,連呼吸聲都刻意壓抑了下去,彷彿怕驚擾到他。
朱允炆睜著眼睛,看著帳頂的黑暗,一夜無眠。
他穿越過來,是為了活下去,是為了改變那場註定要將他燒成灰燼的靖難之役。他把所有人都當成NPC,把一切都當成一場需要攻略的超高難度遊戲。可昨晚,那個在他碗裡滴落的眼淚,和這句卑微到塵埃裡的請求,讓他第一次真實地感覺到,這不是遊戲。
他身邊躺著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把一生幸福都寄託在他身上的,年輕的妻子。
……
不知過了多久,天光微亮。
朱允炆正處於一種半夢半醒的混沌狀態,感覺有人在輕輕推他的肩膀。
“殿下,殿下,該起了。”
聲音很輕,帶著晨起時特有的溫軟。
朱允炆費力地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道由枕頭組成的“楚河漢界”。它還在,只是被他倆的睡姿擠得有些歪歪扭扭。
他轉過頭,看見馬書瑤已經穿戴整齊,正跪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晨光透過窗欞照進來,給她渡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那雙眼睛裡已經沒了昨夜的淚痕,只有平靜和……一絲他看不太懂的安寧。
彷彿昨晚那頓飯,那道“國境線”,那幾句簡短的對話,已經讓她心滿意足。
“嗯。”朱允炆應了一聲,坐起身,感覺腦子像一團漿糊。
“今日是您去大本堂的日子,莫要遲了。”馬書瑤提醒道。
“大本堂?”朱允炆一愣,這兩個字像一道閃電劈進了他混沌的腦子裡,“讀書?”
讀書?
朱允炆徹底懵了。
開什麼玩笑?他,朱允炆,十九歲,已婚,大明帝國儲君,皇位第一順位繼承人,要去……上學?
這劇本是不是拿錯了?他不應該是去上朝聽政,批閱奏章,和朝中那幫老狐狸鬥智鬥勇嗎?怎麼還要回爐重造?
他的表情一定很古怪,馬書瑤的眼神從困惑變成了擔憂。“殿下可是忘了?雖不用再日日都去,但皇爺爺有旨,每三日,您還是要去大本堂點卯,溫習經史的。”
“皇爺爺有旨”這四個字像一道緊箍咒,瞬間讓朱允炆清醒了過來。
原主的記憶碎片適時地湧入腦海。
還真有這麼回事。
大本堂,洪武皇帝朱元璋親自督造,專門給皇子皇孫們設立的皇家學院。師資力量雄厚到令人髮指,宋濂、劉基這些開國文臣之首,都曾在這裡執教。原主從小就是在這裡被一幫大儒按著腦袋填鴨式教育長大的。
原主小時候,那是天天都得去報道,風雨無阻,即便是被立為太孫,老朱同志依舊沒放鬆對他的文化課要求,特意規定,每三天必須回去上一天課,美其名曰“溫故而知新,不忘為學之本”。
朱允炆的內心是崩潰的。
他一個好不容易才熬過高考、考研,逃離了校園的社畜,穿越過來,居然還要體驗一把“返校日”的酸爽?
朱允炆的臉頓時垮了下來。
合著當皇帝之前,還得先修完學分是吧?
他內心哀嚎一聲,認命地在宮人的伺候下開始洗漱更衣。馬書瑤親自為他整理著衣冠,手指拂過他領口的盤扣,動作嫻熟自然了許多。
“殿下在大本堂,要……要聽先生的話。”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小聲囑咐了一句,像個送丈夫上班的小妻子。
朱允炆看著銅鏡裡那個身穿圓領常服、頭戴烏紗折上巾的自己,再看看身邊這個一臉認真叮囑他“聽老師話”的太孫妃,一種強烈的魔幻現實主義感油然而生。
“知道了。”他哭笑不得地點點頭,“保證不跟同學打架。”
……
大本堂位於文華殿東側,離慈慶宮不算遠。
朱允炆坐著小轎,一路還在消化這個突如其來的“返校日”。他前世大學畢業後,做夢都怕夢到考試,沒想到穿越了,還得重溫這種噩夢。
轎子停下,他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氣,走進了這座決定大明未來幾代人文化水平的最高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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