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還是不走？
這道題的難度，不亞於在沒有標準答案的情況下回答“我和你媽同時掉水裡，你先救誰”。
走，今晚這頓飯的“沉沒成本”就太高了。飯吃了，湯也喝了，眼淚也看了，結果臨門一腳，他跑了。這算什麼？渣男體驗卡？不僅今晚的功夫白費，明天呂氏那邊更不好交代。
不走？直接撲向那張大床？朱允炆用自己僅存的道德觀和求生欲否決了這個選項。他敢保證，只要他敢有任何非分之舉，眼前這隻受驚小鹿能當場表演一個原地昏厥，明天他“皇太孫急色，嚇暈太孫妃”的醜聞就能傳遍應天府。
最終，壓倒了臨陣脫逃的衝動。今天跑了，明天還得來。一個已知的尷尬，總好過無數個未知的尷尬。長痛不如短痛。
他看著馬書瑤那雙從黯淡中重新燃起微光的眼睛，那點微光牽住了他的腳步。
朱允炆轉過身，沒走回座位，只是清了清嗓子，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經過深思熟慮，而不是臨時起意。
“夜深了，來回折騰也麻煩。”他目光飄向殿內的一角，在研究一盆蘭花的生長姿態，“就……歇在這裡吧。”
話音剛落，殿外候著的宮女們瞬間綻放出菊花般的笑容，動作麻利地魚貫而入，開始準備熱水、寢衣，整個慈慶宮瞬間從一潭死水，變成了一鍋即將沸騰的湯。
馬書瑤還愣在原地，直到一個貼身的老嬤嬤喜氣洋洋地走到她身邊，低聲提醒了一句：“娘娘，該伺候殿下沐浴更衣了。”
她這才如夢初醒，臉“唰”地一下紅透了，像一塊被煮熟的蝦。
接下來的流程，對朱允炆而言，堪稱一場大型的行為藝術。
兩個小太監進來，不由分說地就要幫他寬衣解帶。朱允炆渾身僵硬，像個被提線的木偶，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他一個二十一世紀的獨立男性，連內褲都是自己洗，何曾受過這種待遇？
“我自己來，自己來。”他尷尬地揮開那兩雙手。
結果，他對著那繁複的盤扣和層疊的腰帶研究了半天，愣是沒解開。那感覺，比第一次拆解公司伺服器還讓人絕望。
旁邊的小太監和宮女們想笑又不敢笑，一個個憋得滿臉通紅。
最後，還是馬書瑤看不下去了。她走上前來，屏退了眾人，低著頭，用細得發顫的聲音說：“妾身……來吧。”
她的手指很涼，輕顫著輕輕碰觸到他的衣帶。朱允炆能聞到她身上傳來的一陣極淡的馨香，不是薰香，更像是皂角和她自身體溫混合的味道，乾淨又溫和。
他低頭，只能看見她纖細白皙的脖頸，和微微泛紅的耳垂。
氣氛，再一次變得微妙起來。
“這個……”朱允炆忽然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連衣服都脫不好。”
馬書瑤的手一顫，差點解錯了釦子。她抬眼偷偷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簾：“殿下……殿下這是自立自強的表現。”
朱允炆忍不住笑了：“自立自強？這個詞用得倒是新鮮。”
“妾身讀書不多，用詞不當，殿下莫要見笑。”她的聲音更小了。
“沒有不當，挺好的。”朱允炆發現，和她這樣輕鬆地聊天，竟然能讓他緊繃的神經放鬆不少。
好不容易脫掉了外袍，自有宮人引他去淨房沐浴。等他換上一身寬鬆的絲質寢衣出來時，馬書瑤也已經沐浴完畢，換上了一身素白的寢衣，正坐在梳妝檯前，由宮女為她擦拭著溼漉漉的長髮。
銅鏡裡，映出她不施粉黛的臉，眉眼清秀，唇色天然。鏡中的她，也正悄悄地透過鏡子，飛快地瞥了他一眼，然後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立刻移開了視線。
朱允炆覺得自己的喉嚨有點幹。
宮女們手腳麻利地鋪好了床，明黃色的錦被上，整整齊齊地擺著兩個繡著鴛鴦的枕頭。然後，她們躬身行禮，齊刷刷地退了出去，順手關上了殿門。
偌大的寢殿，再一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以及那張寬得過分，也安靜得過分的床。
馬書瑤坐在床沿，雙手緊張地絞著衣角，頭垂得幾乎要埋進胸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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