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懶得再理會這群不成器的兒子,他一把抓住朱允炆的手腕,那力道像是鐵鉗,拉著他就往殿外走。
“跟咱走!”
那姿態,彷彿是在向所有人宣告,這個寶貝孫子,從今天起,歸我了。
被朱元璋拽著,朱允炆回頭看了一眼,正對上朱植那求救的小眼神,他只能無奈地微微搖了搖頭,遞過去一個“自求多福”的表情。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紫禁城的宮道上。
午後的陽光穿過宮牆上的琉璃瓦,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朱元璋一言不發,步子卻邁得極大,虎虎生風。朱允炆必須小跑著才能跟上。
氣氛不再像殿內那般劍拔弩張,卻多了一種奇妙的沉靜。
走了許久,朱元璋才忽然開口,聲音裡帶著幾分追憶的沙啞。
“允炆,你剛才說刮骨療毒,說得輕巧。你可知,刮自己的骨,有多疼?”
他沒有回頭,像是在問朱允炆,又像是在問自己。
“當年咱在濠州,郭子興猜忌咱,要把咱的兵權奪了。咱手下那幫兄弟,都是跟著咱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個個不服,都勸咱反了他孃的。可咱知道,那時候反了,就是內亂,就是自相殘殺,只會讓韃子看笑話。咱硬是把牙打碎了往肚子裡咽,親自去跟郭子興賠罪,把兵權交了出去。那一刀,刮在咱自己心口上,疼啊。”
朱允炆靜靜地聽著,他知道,皇爺爺這不是在和自己交心。
“後來打陳友諒,他在鄱陽湖上,船比咱的大,人比咱的多,幾十萬大軍,把咱圍得水洩不通。所有人都說,打不過,快跑吧。咱要是跑了,這天下就沒咱朱重八的份了。咱沒跑,咱帶著幾條小船就衝上去了。那一仗,咱的親侄子朱文正,多少跟著咱起家的老兄弟,都死在了湖裡。那一刀,是刮在咱的骨肉上,更疼。”
朱元璋的腳步慢了下來,他終於轉過身,看著朱允炆,眼中佈滿血絲。
“當皇帝,就是要一次次地對自己下刀子。對自己的親人,對自己的兄弟,對自己的人心。每一次,都疼得鑽心。你說的那些道理都對,可真到了那個位子上,你下得去手嗎?”
朱允炆迎著皇爺爺的目光,那裡面有期望,有審視,更有不易察覺的疲憊。
他躬身一揖,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孫兒不知刮骨有多疼。但孫兒知道,若不刮骨,便是等死。長痛,不如短痛。”
朱元璋定定地看了他許久,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終於再次露出了笑意。這一次,是欣慰的笑。
“好一個長痛不如短痛。”
他不再多言,轉身繼續前行,目的地,正是奉天殿。
當朱允炆再次踏入這座大明朝的權力中樞時,心境已然完全不同。殿內依舊是那熟悉的墨香與奏摺堆積如山的樣子。
朱元璋大馬金刀地在御案後坐下,卻沒去看那些奏摺。他只是指著案前那座小山。
“你說的那些,是前元之策,是書本上的道理。現在,咱讓你看看大明的病。”
他隨手從最上面抽出一本奏摺,扔到了朱允炆面前的地上。
“這是河南布政使司的加急奏報,說黃河大堤又在祥符縣決口,淹了上萬頃良田,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嗷嗷待哺。地方官庫裡沒錢沒糧,請朝廷速撥百萬石糧食,五十萬兩白銀賑災。”
“允炆,你來告訴咱。”
“這災,該怎麼救?這錢糧,又該從哪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