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書瑤猛地抬起頭,剛剛褪下的紅暈被一片煞白所取代,她捂著嘴,眼中滿是驚駭和擔憂。昨天他只說了要去,卻沒說得這麼急。
總領諸事,這四個字背後是多大的權柄,就意味著多大的風險。
呂氏的反應,比馬書瑤更激烈。
她那張常年冷清,彷彿對萬事都漠不關心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裂痕。她的身體猛地前傾,一直端放在膝上的雙手瞬間攥緊了衣角,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你說什麼?!”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尖銳和不敢置信,“去河南?那種地方,現在就是個吃人的泥潭!胡鬧!”
這才是她最真實的樣子。那個在深宮裡謹小慎微,將所有希望都寄託在兒子身上的母親。她的丈夫,大明朝最仁厚的太子,正當盛年卻驟然離世。她守著的兒子,熬過了多少不眠的夜,抵擋了多少明槍暗箭,才把他扶上太孫之位。
現在,皇帝卻要讓他去那個最危險,最要命的地方。
“母親,這是皇命。”朱允炆低聲道。
“皇命?”呂氏冷笑一聲,眼圈卻紅了,“你父親在時,凡事都替你祖父衝在前面,最後呢?他落得個什麼下場!現在又要讓你去!老朱家是沒人了嗎?非要我的兒子去賣命?”
她的話,說得又急又重,帶著壓抑了多年的委屈和恐懼。
一旁的馬書瑤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她從未見過自己的婆母如此失態。
朱允炆沉默了。他無法反駁。因為他知道,母親說的,是事實。太子朱標的死,固然是病,但何嘗不是積勞成疾?
他看著母親泛紅的眼眶,心裡一陣刺痛。他走上前,扶住呂氏的肩膀,聲音放得無比輕柔。
“母親,不一樣。父親那時候,是為君父分憂。而我這次去,是為了我自己。”
呂氏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不解。
“河南的局,是危局,也是一個機會。”朱允炆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解釋道,“朝堂之上,叔王們對我這個太孫,有幾個是真心信服的?皇爺爺春秋已高,他這是在為我鋪路。他把刀遞給我,把立威揚名的機會擺在我面前。這一趟,我若辦成了,這太孫之位,才算真正坐穩了。若是我自己不敢去,那以後,還怎麼去坐那把龍椅?”
他的話,像一把鑰匙,精準地插進了呂氏心中最在意的那把鎖。
是啊,太孫之位。
這才是她畢生所求。
呂氏激動的情緒,緩緩平復下來。她看著眼前的兒子,忽然發現,他好像在一夜之間,就長大了。不再是那個需要她時時提點庇護的少年,而是一個真正懂得權衡利弊,敢於承擔風險的儲君了。
她的眼神複雜,有心疼,有欣慰,但更多的是化不開的擔憂。
良久,她才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問出了最後一句話。
“……能不能,不去?”
這不再是質問,而是一個母親,最卑微,也最無力的懇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