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內，空氣彷彿凝固了。
呂氏那句卑微的懇求，像一根無形的針，刺在朱允炆心上，不深，卻帶著徹骨的疼。他能感受到母親話語裡那幾乎要溢位的恐懼，那是失去過一次至親後，再也經不起任何風浪的脆弱。
朱允炆扶著母親肩膀的雙手，微微用了些力，像是要將自己的決心傳遞過去。他沒有直接回答那個問題，而是將目光轉向了書案上那堆積如山的卷宗。
“母親，您看這些。”他的聲音沉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河南的官場，已經爛到了根子上。父債子償，天經地義。父親在時，為大明耗盡了心血，如今兒子替他去看看他曾守護過的江山，去懲治那些蛀空他心血的國賊，這不叫賣命，這叫拿回本就屬於我們的一切。”
他頓了頓，視線重新回到母親佈滿血絲的眼睛上，語氣變得懇切。
“兒子若不去，皇爺爺只會派旁人去。若是四叔、五叔他們去了，立下這潑天大功，將來……兒子這個太孫，在他們眼裡，不過是個佔了長房名分，卻無半點功績的黃口小兒。到那時，我們母子，才是真正的任人宰割。”
“母親，兒子不是父親。父親仁厚，對兄弟們處處迴護。可兒子知道，有些東西，退一步不是海闊天空，而是萬丈深淵。這一趟，兒子非去不可。”
這番話，一半是肺腑之言，一半是攻心之策。他知道，沒有什麼比“太孫之位”和“母子安危”更能打動母親。
呂氏渾身一顫，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她熟悉的那個溫和、孝順的允炆，此刻臉上卻帶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決絕和鋒芒。那不是少年人的意氣，而是深思熟慮後，一把藏於鞘中，卻已然出鞘的利劍。
她想反駁，卻發現朱允炆說的每一個字，都像錘子一樣，敲在她最擔憂的地方。是啊，她守著兒子，防著東宮之外的所有人，可若是兒子自己不爭，守得再好，也不過是座好看的沙堡，浪一來，就全塌了。
殿內的氣氛，依舊僵持著。
一直像個透明人般站在旁邊的馬書瑤，終於動了。
她悄無聲息地走上前，沒有去碰那碗代表著夫妻情分的愛心早餐，而是端起了那盞已經涼透了的參茶。在朱允炆和呂氏錯愕的目光中，她走到一旁的盆栽處，將那盞價值不菲的參茶，悉數倒進了花泥裡。
做完這一切，她又走回來，從食盒裡端出那碗溫熱的小米粥，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遞到了呂氏面前。
“母親，您一早過來，想必也未用膳。殿下……殿下他身子骨好著呢，倒是您，為殿下憂心勞神，才更該顧惜自己。”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像一股暖流，瞬間衝散了這大殿裡凝滯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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