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出發之前,有幾件事,要立刻辛苦蔣指揮使去辦。”
“請殿下吩咐。”
“第一,”朱允炆伸出一根手指,“即刻派人去吏部和戶部。本宮需要河南布政使司下轄,所有府、州、縣,從七品以上、五品以下所有官員,自洪武十五年至今的全部考功記錄、田產登記、以及賦稅繳納的文書底檔。全部封存,即刻送往東宮。”
蔣瓛的眼皮,微不可查地跳了一下。
好傢伙。
人還沒出京城,刀就已經對準了河南整個官場的脖子。
這位殿下哪是去賑災,這是打算把河南官場當豬殺,還要提前看看哪頭最肥。
“第二,”朱允炆的聲音依舊平穩,“河南都司下轄各衛所,百戶以上軍官的名冊,以及他們與地方士紳豪強的姻親、生意往來。本宮要一清二楚。錦衣衛的檔案庫遍佈天下,查這些,想必不難。”
蔣瓛的心,又往下沉了半分。
“第三,也是最要緊的一件。”朱允炆看著蔣瓛,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字字砸在蔣瓛心上,“祥符縣大堤,年年修,年年潰。此次決口,絕非天災,必是人禍。工部負責此段堤防修繕的官員,從督造到驗收,有一個算一個,他們的家眷,現在何處,平日與何人往來,家中有多少浮財。立刻給本宮盯死了。”
他頓了頓,補上最後一句。
“記住,只盯,不要動。”
奉天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蔣瓛沉默了很久。
他緩緩抬起頭,這一次,是真正意義上地正視這位皇太孫。
那張溫潤如玉的臉龐,此刻在他眼中,卻變了模樣。
那不是什麼仁厚的儲君,那是一頭蟄伏已久的兇獸,正緩緩睜開眼睛,用冰冷的目光,審視著自己的第一份獵物。
蔣瓛喉結滾動了一下,再次單膝跪地,聲音比剛才更多了幾分力道。
“臣,領命!一個時辰之內,殿下所需,必全部送達東宮!”
朱元璋靠在龍椅上,看著眼前這一幕,喉嚨裡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痛快!
咱的這個孫兒,不是在學咱說狠話。
他是真的懂,真的敢,更有自己的一套章法!
先收情報,再定方略,後發制人,一擊斃命!
漂亮!
“去吧。”朱元璋大手一揮。
“臣告退。”
蔣瓛起身,倒退著走出大殿,來時無聲,去時也無息。
待他的身影徹底消失,朱元璋才從龍椅上站起,走到朱允炆身邊,蒲扇般的大手在他肩上重重拍了拍。
“好!很好!給咱記住,權力這把刀,是用來辦事的,不是用來講道理的。什麼時候拔刀,刀口對著誰,永遠是握刀的人說了算!”
他拿起那份空白聖旨,重新塞到朱允炆懷裡。
“回去收拾東西。鐵鉉一到,你們就出發。”
朱允炆躬身一揖,手掌握緊了懷中那薄薄一卷絲綢,只覺得它重逾千斤,更帶著一股灼人的溫度。
“孫兒告退。”
看著孫兒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殿外,朱元璋獨自站在空無一人的大殿中央,許久,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低聲自語,像是在說給這奉天殿的列祖列宗聽。
“咱這個孫兒,夠狠,也夠穩。”
“大明,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