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慶宮裡靜悄悄的。
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穿過窗格,在地上拉出幾道明亮的光斑,空氣中浮動著細小的塵埃。
馬書瑤正坐在窗下的軟榻上,手裡捧著一本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她的思緒,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回昨夜。那個突然出現,又坐立不安,最後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今天還會來嗎?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她自己就先紅了臉,趕緊把頭埋得更深了些。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了小安子那略顯高亢的通傳聲:“太孫殿下駕到——”
馬書瑤渾身一僵,手裡的書“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她慌忙站起身,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門簾被掀開,朱允炆端著一個托盤,親自走了進來。
托盤上,正是那碗去而復返的燕窩羹,還冒著絲絲縷縷的熱氣。
“殿、殿下……”馬書瑤迎上來,福身行禮,緊張得聲音都有些發顫。
“起來吧。”朱允炆的語氣比昨天自然了許多,他將托盤放到桌上,目光掃過她那張寫滿了驚慌失措的小臉,心裡沒來由地生出一絲好笑。
自己昨天那副樣子,估計是把人嚇得不輕。
“母妃讓送來的,說是要我看著你喝完。”他拉開椅子坐下,很自然地把責任推給了呂氏。
馬書瑤連忙垂下頭,小聲應道:“是,妾身遵命。”
她走到桌邊,拿起湯匙,小口小口地喝著燕窩,動作拘謹得像是在完成什麼莊嚴的儀式。
偌大的宮殿裡,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瓷勺碰撞碗壁的清脆聲響,一記一記,敲在人心上。
朱允炆知道,不能再像昨天那樣尬著了。他清了清嗓子,身體微微前傾,做出一個閒聊的姿態。
“今天看到一件趣事,你想不想聽?”
馬書瑤喝湯的動作一頓,抬起頭,那雙清澈的眸子裡帶著一絲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
“河南那邊,有個縣丞,叫劉德。”朱允炆信口胡謅,“據說是個了不得的能臣。吏部的考評,年年都是優等,什麼‘勤勉有加’、‘愛民如子’,好詞都讓他佔全了。地方上計程車紳百姓,提起來都是讚不絕口,說他是百年不遇的青天大老爺。”
他說得繪聲繪色,彷彿真是在分享什麼坊間趣聞。
馬書瑤果然被吸引了,好奇地問:“那……趣在何處?”
“有趣的地方就在這兒。”朱允炆笑了笑,袖子裡的那份密報,隔著衣料傳來一絲冰冷的觸感。“這位青天大老爺,家裡有個不成器的小舅子,平日裡遊手好閒,連船和舢板都分不清。可就在前幾年,這位小舅子名下,突然就多出了十幾艘往來京杭的大漕船,每年光分紅,就能蓋三進的大宅子。”
馬書瑤“啊”了一聲,捂住了嘴。她雖然不懂朝政,但也聽得出這其中的荒唐。
朱允炆繼續說道:“還有呢。這位劉青天,有一年女兒出嫁,場面那叫一個風光。可他一個七品縣丞,俸祿就那麼點,嫁女兒的錢是哪來的呢?後來有人說,他嫁女兒收的賀禮,比知府大人嫁女兒還多。送禮的呢,都是他治下的里正、糧長。你說奇不奇怪?”
他沒有說那些侵佔民田、縱子行兇的血腥事,只挑了這些聽起來有些荒誕的斂財手段。
馬書瑤聽得入了神,那碗燕窩都忘了喝。她蹙著秀氣的眉頭,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後用一種不確定的語氣說:“這……這不對。他不是好官嗎?怎麼會做這樣的事?”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朱允炆攤了攤手,一臉的無辜,“所以才說是趣事嘛。或許,是他那個小舅子天賦異稟,突然就懂了行船的門道。或許,是他女兒人緣太好,人人都搶著給她送禮。”
他說得一本正經,可眼裡的笑意卻怎麼也藏不住。
馬書瑤看著他那副樣子,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也明白了過來。殿下不是在問她,也不是在講什麼朝堂大事,他……他只是在想辦法,讓自己不那麼緊張。
一股暖流,從心底緩緩淌過。她低下頭,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翹起,露出一個淺淺的梨渦。
“殿下……您又在取笑妾身了。”
這一笑,彷彿春風拂過冰封的湖面,整個房間的氣氛都鬆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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