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化?”他輕笑一聲,轉過身來,“黃師傅,教化是給願意聽話的人準備的。如果有人不願意聽,甚至把你的教化當成耳旁風,又該如何?”
朱允炆走回書案前,拿起那本王瑾呈上來的,被他評價為“簡陋得離譜”的東宮人員名冊,直接丟在黃子澄面前。
“這這上面,是東宮三百七十二人的名錄。孤身為東宮之主,對他們的瞭解,卻僅限於這幾行乾巴巴的字,其餘的一概不知。”
朱允炆的手指在名冊上敲了敲:“孤連自己的臥榻之側都看不清楚,又如何去看清千里之外的北平、太原、長沙、南昌?”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如今,朝廷於藩王,是不知的。藩王於朝廷,卻是盡知。此消彼長,談何仁政?無根之木罷了。”
黃子澄徹底呆住了。這還是那個溫文爾雅,對他言聽計從的儲君嗎?
這番話,條理清晰,邏輯嚴密,直指要害。
“殿下……慎言。”他只能擠出這三個字。
“孤不是在說笑,也不是在抱怨。”朱允炆重新坐下,端起茶盞輕抿一口,“孤是在問計於你,黃師傅。你是孤的老師,是翰林院的侍讀,是父王留給孤的肱骨之臣。”
他不是傻子,他聽懂了。皇太孫這是在向他交底,也是在考驗他。
這是機會,天大的機會。也是火坑,稍有不慎便萬劫不復。
他的內心天人交戰,臉色變幻不定。忠君,報國,建功立業,這是每個讀書人刻在骨子裡的夢想。可對手是那些手握重兵的塞王,是當今陛下的親兒子!
“怎麼,黃師傅覺得孤的想法,是錯的?”朱允炆問道。”
黃子澄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對著朱允炆深深一揖到底:“臣愚鈍。殿下所慮,實乃國之大計。臣……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好。”朱允炆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真切的笑意。
他扶起黃子澄,道:“孤要的不是犬馬,是能臣。眼下談削藩還為時過早,根基不穩,時機未到。但有些事,可以先做起來。”
“請殿下示下!”黃子澄此刻已經進入了角色。
“黃師傅學究天人,可否為孤草擬一份策論?”朱允炆的聲音不緊不慢,“不必驚天動地,只談吏治。就談一談,如何加強朝廷對各藩國、布政使司的'考成'之法。錢糧出入,兵員增減,官吏任免,這些事,總該有個更詳盡的章程,讓朝廷心中有數才好。”
考成法!
黃子澄眼睛一亮。這是個絕妙的切入點!以整頓吏治為名,行加強監控之實。名正言順,冠冕堂皇,誰也挑不出錯來。既不會立刻激化矛盾,又能像一張無形的大網,慢慢地將所有藩王都籠罩進去。
“殿下此策,實乃妙計!”黃子澄忍不住讚歎,“考成之法本就是祖制,只是這些年執行鬆懈。若能重新嚴格起來,確實能讓朝廷對天下了如指掌。”
朱允炆點點頭:“就是這個道理。孤不是要興什麼大獄,只是想讓朝廷的眼睛更亮一些。畢竟,連自家的賬本都算不清楚,怎麼治理天下?”
“臣,遵旨!”黃子澄的聲音裡帶著激動和欽佩,“臣今夜回去就寫,三日之內,必將策論呈上!”
“不急。”朱允炆擺了擺手,“要寫得周全,要潤物無聲。這件事,你知,我知。在變成朝廷的旨意之前,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
黃子澄心頭一凜,這話裡的警告意味他聽得清清楚楚。“臣明白!”
朱允炆站起身,走到黃子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黃師傅,孤知道這事不好辦。但天下大事,必作於細。咱們先把賬算清楚,後面的路才好走。”
“殿下放心,臣定不負所托。”黃子澄深深一揖。
送走了心潮澎湃、腳步都輕快了幾分的黃子澄,朱允炆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成了。
第一張N卡,總算是啟用了隱藏屬性,可以湊合著用了。黃子澄這人雖然後來被歷史證明是個坑貨,但至少在理論水平上還是過關的。只要用對了地方,給他設定好程式,還是能發揮作用的。
一個黃子澄,負責搖旗吶喊,從理論和制度上找口子。
還不夠。
他需要一把更鋒利的刀。一把能接觸到兵部檔案,能算清楚天下兵馬錢糧的刀。
朱允炆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每一下都像在計算著什麼。
兵部尚書,齊泰。
也該見一見這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