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禪自然知道王老漢那“為何”問的是什麼。
問的是“為何”劉備要為他一個黔首愚夫去與新野上下的世家豪門作對?
問的是“為何”在那些高門大族眼中,他們這些草芥般的平民性命,竟如螻蟻般輕賤,可以隨意踐踏虐殺?
問的是“為何”煌煌大漢,曾以仁德立國,如今卻淪落至此?
字字泣血,句句剜心。
每一個無聲的詰問,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劉禪的靈魂深處。
就在這錐心刺骨的劇痛中,他神思一陣恍惚。
眼前的田埂、老農、徐庶驟然褪去,彷彿時光逆流,他又被拋回了成都城下那個陰冷的時刻——雙手捧著冰冷的印璽與名冊,跪伏於地。
馬背上,那睥睨著他、高傲受降的身影,面容竟扭曲變幻!
須臾之間,鄧艾那張冷漠的臉龐褪去,赫然化作了父皇劉備那威嚴而痛心的面容!
父皇高踞馬上,目光如劍,穿透時空,直刺劉禪的心魄。那一聲詰問,如同驚雷,在他心中炸響:
“為何?!”
劉禪渾身劇震,他懂得父皇問的是什麼。
他問“為何”不體恤蜀中子民膏血,任由臣下裹挾,窮兵黷武,十一次北伐耗盡國本,使巴蜀大地十室九空?
他是在問“為何”不效法先賢勤政愛民,反耽於逸樂,致使吏治敗壞,民生凋敝如斯,辜負了這萬里河山?
他更是在問:“為何”將列祖列宗浴血開創、兩漢四百年煌煌基業,拱手讓與那篡國竊鼎的卑劣逆賊?!
劉禪跪伏在地,冷汗連連,正要張口辯解,眼前的父皇、成都漸漸散去。
意識猛地回籠,泥土的氣息、喧囂的風聲充盈耳鼻。
他依然身處江夏的田埂旁,身邊是滿面關切的老農與目光深邃的徐庶。
劉禪慢慢蹲下身子,一筆一劃,深深地劃寫出一個“仁”字。
開口問到:“老師,這個仁字,自古以來就是如此寫嗎?”
“二人為仁,”徐庶注視著地上的字跡,聲音沉穩如磐石,“亙古如此。”
“何為仁?”劉禪追問。
“孔子曰:仁者愛人。”徐庶答得簡潔而有力
“為何仁?”劉禪又問。
“孟子曰:仁者無敵。”徐庶的回答擲地有聲。
劉禪嘴角牽起一絲淡然的、近乎通透的笑意:“我父以愛人為本,澤被黎庶,此可算仁?”
“自然算!”徐庶斬釘截鐵。
“只是這樣?”
徐庶朗聲笑到:“自然不止。你可知道我是二進劉營?”
劉禪遲疑了一下,還是回答道:“知道,當初曹操用計……”
“不錯!”徐庶頷首,聲音帶著追憶與感佩,“彼時,我乃主公帳下唯一謀士,倚為肱骨。
然主公明知放我歸曹,如斷臂膀,卻毅然允我離去!
此乃忠恕為行,克己復禮,是仁之踐行也!”
徐庶頓了頓,繼續說道:“三顧諸葛,此乃禮賢下士,敬才重德,是仁之彰顯也!
胸懷抱負,以匡扶漢室、解民倒懸為己任,此乃天下為懷,蒼生為念,是仁之宏願也!”
劉禪靜靜地聽著,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地上那個深深的“仁”字。
當徐庶話音落下,劉禪心中枷鎖轟然斷裂,眼神清澈而明亮。
“老師,”他輕聲說道,聲音雖稚嫩,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靜與篤定,“我明白了。”
徐庶問到:“何為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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