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路……”劉禪喃喃重複著這兩個字,感覺無比諷刺。
他在荊州四處宣傳武漢,不過是想要恢復生產,安定流民,積蓄國力。
可眼前這幾具冰冷的屍體,卻像是在嘲諷他的不自量力。
前世,他在成都深宮,看到的奏章裡只有“流民漸安”、“屯田大稔”的字樣。
相父和蔣琬、費禕他們,替他擋住了多少這樣的慘狀?
連眼皮底下,都有人為了一個渺茫的活路,無聲無息地倒斃在半路上!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和巨大的責任感瞬間攫住了他。
這不再是相父的理想,不再是父皇的遺志,這是他劉禪治下的土地,是他劉禪的子民!
前方十里便是武漢之所所在,他們本不該死!
他緩緩走向那幾具屍骸,想要近距離將這一幕記在心中。
“主公,小心瘟疫!”丁奉想要上前阻止,可卻被劉禪揮手打斷。
他此刻沒有恐懼,只有深切的悲憫與內疚。
劉禪蹲下身,指尖拂過冰冷的、沾著泥土的枯草,彷彿能觸控到那份臨死前的絕望和掙扎。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這不再是奏章上冰冷的流民二字,也不再是他宏大藍圖裡抽象的人口數字。
這是幾條鮮活的生命,曾懷揣著對武漢這個虛幻樂土的最後一絲希望,掙扎著跋涉至此,卻倒在了曙光之前。
他前世不是沒見過死人。也不是不知道什麼叫做歲大飢,人相食。
但冰冷的數字和活生生擺在面前的事實是不一樣的。
“主公……”丁奉忍不住再次出聲,他本想進行勸解,畢竟餓死人這種事,他見得多了,反而不覺得有什麼奇怪。
不過話在嘴邊,就吞了下去。
他從未見過劉禪如此摸樣,那眼神中的悸動與決絕,讓他不敢直視。
劉禪緩緩站起身,沒有理會丁奉的呼喚。
他環顧四周,目光掃過那幾具無聲的骸骨,掃過遠處隱約可見的武漢簡陋的屋舍輪廓,最後投向更廣闊的、屬於他名義管轄的土地。
慕然,一股無形的重壓,此刻清晰地落在他的雙肩。
“承淵。”劉禪的聲音平靜下來,使出全身的力氣來對抗那看不見,摸不著的重量,然後將自己腰背挺得筆直。
那重量不再是一句玩笑般的自嘲“挑起兩京十三州”,而是真真切切的生命之重!
“在!”丁奉肅然抱拳。
“傳令!”劉禪的命令清晰且狠厲:
即刻收斂遺骸,就近擇地妥善安葬!
少英營全體,除值守及必要課業外,全部出動!
以武漢為中心,向四方各出十里!
遇奄奄一息者,不惜代價抬回營中醫治!遇亡者,同前例安葬!
著倉曹及所有通曉算術之吏,立刻清點所有存糧!無論軍糧民糧,無論來源,一律登記在冊,精確到鬥!
自即日起,武漢全境實行糧食配給制!按人頭,老弱婦孺、新到流民優先保障基本口糧!
任何人,膽敢剋扣、私藏、浪費一粒糧,立斬不赦!
命工坊暫停一切非必要生產!
集中所有人力物力,全力趕製賑濟粥棚所需大鍋、木桶、勺具!
限一日內,在武漢四門及主要流民聚集點,增設粥棚!
粥要稠!每日兩頓,定時供應,不得有誤!所需柴薪,可伐周邊無主林木,事後補種!
傳令各鄉薔夫、遊徼,嚴密巡查轄區內糧店、大戶!
凡有囤積居奇、哄抬糧價者,無論背後是誰,即刻鎖拿下獄,家產充公,糧米收歸賑濟!
若有地主豪強趁機兼併土地、欺凌流民,同罪論處!
遇有抵抗,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