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芳不愧商賈血脈,當夜便理清營中賬目,尋至劉禪屋中。
“阿斗,將營中糧草暫借舅父週轉!”糜芳語氣帶著慣常哄孩子的輕快,“今秋即還,另加三成利錢!”
劉禪此時正在案前完成他每日的課業,聽聞此言,抬起頭來。
只見糜芳湊近的臉上堆滿對暴利的渴望,眼中盡是經營得計的盤算。
“舅父可曾想過,”劉禪問道:“若今年歉收,年關糧價飛漲,又當如何?”
他雖難以記清前世每年的糧價情況,但建安十三年本就是多事之年,
在這一年中,不僅孫吳聯絡父親拿下了江陵、南郡等地,而且曹操治下廬江叛變,年末的時候荊州還發生了大地震。
即是用兵之際,又頻發天災,年末糧價不漲才怪。
糜芳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他眼中那點“糊弄小孩”的輕鬆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則是驚愕和疑惑。
他胖胖的身體微微前傾,湊近桌案,聲音壓低了試探到:“阿斗……你……你怎知今年會有災年?誰跟你說的?”
劉禪搖了搖頭,將手中筆擱下。
“啪嗒”一聲,在安靜的屋內顯得響亮。
他在燈下端坐如松,眸光清澈而平靜,直視糜芳,全無孩童懵懂,唯見洞悉世事的瞭然。
“舅父,”童音軟糯,字字清晰,
“你生於巨賈之家,行商南北,見多識廣。豈不聞‘穀賤傷農,谷貴傷民’?
豐年糧賤,你低價囤儲;若逢災年,糧價騰貴,你手握巨糧,屆時高價拋售,獲利何止三成?五成、七成,乃至翻倍,亦非難事。
此乃商賈囤積居奇、待價而沽之常道。”
前世蜀中大族腌臢手段見多,糜芳這點心思,在他眼中自是洞若觀火。
若他還是蜀漢皇帝,或會默許。
然今時不同往日,身為劉皇叔獨子,“仁義”二字便是立身之本!
糜芳在他麾下行事,一舉一動皆關乎己身聲名,豈容此等自汙根基之舉?
劉禪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糜芳面前,盯著他的眼睛,繼續說道:
“少英營之糧,乃江夏父老、荊南豪強所獻,是保營中數百少年溫飽、支撐他們習文練武之根基!非是舅父牟取私利之本錢!”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如同重錘敲在糜芳心頭。
“若真遇災年,糧價飛漲,民不聊生,”劉禪的語調沉了下來,帶著凝重,“我少英營坐擁巨糧,卻高價售出,與民爭利,甚至可能推波助瀾,加劇饑荒!
舅父,此等行徑,置父親‘仁德’之名於何地?置我少英營‘匡扶漢室’之志於何地?
置那些信任我們、獻糧獻物的百姓豪強於何地?!”
一連三問,如同三道驚雷。
糜芳經商半生,精於算計,何曾以此道義高度審視己行?他只汲汲於利,而眼前這小小外甥,所見的卻是義,是名,是千秋根基!
四目相對,咫尺之距。
糜芳只覺劉禪身形雖小,此刻卻陡然顯出偉岸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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