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撲面而來,竟讓他恍惚間憶起……
對!憶起當年初謁白門樓下,初見玄德公時,那股沛然莫御的仁德之氣!
這雙幼童的眸子,清澈見底,其中蘊藏的堅定與悲憫,竟令他這商海浮沉多年的舅父,望塵莫及,自慚形穢!
這……這便是玄德公仁義之道的承繼者嗎?莫非信義精魄,真能血脈相延?
“阿斗……這……這……”糜芳張口結舌,辯無可辯:“阿斗……舅父……舅父糊塗!”
糜芳猛地垂首,癱坐在地,聲音帶著惶恐和懊悔:
“是舅父短視!只想著賺些利錢為營中添置用度,絕無……絕無推波助瀾、與民爭利之心!更不敢有損主公仁德之名!請少主責罰!”
已經被劉禪氣勢所迫的糜芳此刻是真的有些慌了,
劉禪點出的後果,任何一個都足以讓他萬劫不復。
若真因他囤糧牟利導致民怨,甚至影響劉備名聲,別說劉備饒不了他,他自己也無顏立足。
劉禪轉身歸座,重拾毛筆,語氣稍緩:“舅父欲為少英營開源,用心阿斗知曉。”
他話鋒一轉:“不過,糧草乃根本,不可輕動,更不可用作商賈投機之物。但舅父商道之才,確有大用。”
“真、真的嗎?”糜芳此時已經有些不自信了,只是跪伏在地上,怔怔的看著跪坐在案前開始繼續練字的劉禪。
劉禪沒有抬頭,緩緩說道::“舅父既通商賈,當知‘互通有無’之理。江夏、荊南新定,百業待興。我營中少年,習文練武之餘,亦可學些技藝。舅父手握商隊,聯絡四方,何不以此為本,行‘實業’之道?”
“實業?”糜芳有些茫然。
“對,實業!”劉禪運筆不停:“譬如,尋訪良匠,在營中或江夏城中開設工坊,製造精巧器物、耐用農具、或軍中所需之物。舅父利用商路,將其銷往他處,換取我營所需之鐵、鹽、布匹,甚至……戰馬!”
他頓了頓:“此乃生財正道!既能錘鍊營中少年技藝,又能真正為營中開源,更能繁榮地方,惠及百姓。所得之利,光明正大,不損仁德之名,反增營中聲望!舅父以為如何?”
糜芳如遭當頭棒喝,徹底怔住!
他經商半生,所精所恃,無非低買高賣、囤積居奇、鑽營關節這些“商術”!
且不得不承認,此道確能速牟暴利!
而阿斗所言之“實業興營”、“工坊製造”、“互通有無”……
在他固有認知中,向來是那些最本分、最“老實”的商賈所為,利薄而緩!
然此刻,在這少英營中,面對這幼主,此策竟如撥雲見日。
這不再是投機取巧的奇技淫巧,而是紮紮實實創造價值、建立根基的煌煌正道!
他此時猶如糊塗灌頂一般,霎時間就想到了無數的關於利用少英營與江夏地利的營商方案,
無論是製造特產也好,還是打造事業也好,確實都比高賣低買,囤貨居奇要來的正大光明!
糜芳用近乎於尊敬的眼神看著那個依舊伏在案邊筆耕不輟的少年,他終於明白為何有如此多的賢才出現在他身邊了。
“阿斗……不,少主!”糜芳起身一拜到地:“我知道怎麼做了。”
“如此的話,”劉禪起身將糜芳扶起,臉上又掛起了平常一般純真的笑容。
“那一切就託付於舅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