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一旦生出,便如野火燎原,迅速壓倒了其他所有顧慮。
司馬懿的“藏”,在此刻的曹操眼中,反而成了一種深沉和可靠的象徵。
“司馬懿!”曹操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司馬懿身體微不可察地一頓,隨即從容出列,躬身行禮:
“臣在。”
聲音平穩無波,聽不出絲毫情緒。
曹操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東南劇變,文遠、文謙蒙難,合肥危在旦夕!
徐、豫之兵已動,然需一智勇兼備、能統全域性之帥才,總督東南軍事,解合肥之圍,破漢軍鋒芒,並…伺機救回張、樂二將!”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孤思來想去,帳下諸將,或分身乏術,或遠水難救近火。
唯卿,智計深遠,用兵持重,屢立奇功,可擔此重任!”
此言一出,帳內一片譁然!
雖然司馬懿的能力有目共睹,但驟然將關乎國運的東南戰局,交予一個非宗室、非元從的年輕文官統領?!
這風險太大了!
曹真、曹彰臉上驟然閃過錯愕與不甘。
二人身為曹操族侄與養子,皆自視甚高,更在涼州戰場積累了足夠軍功。
當曹操開始遴選西南主將時,他們早已挺直脊背,目光如炬直視曹操,毫不掩飾昂揚戰意。
二人心中早已認定,縱使主將之位花落別家,也必是在彼此之間,豈容他人染指?
直到曹操沉穩的聲音清晰吐出“司馬懿”三字,兩人如遭雷擊,錯愕瞬間化為難以置信。
一股強烈的不忿在胸中翻騰,幾乎要衝破喉嚨,然而面對曹操深邃的目光,他們終究不敢流露半分質疑,只能死死壓下翻湧的情緒,垂首斂目。
曹操無視了帳下的騷動,繼續道:
“孤授你假節鉞,總督徐、豫、揚諸軍事!
徐州呂虔、豫州賈逵、壽春劉曄、汝南于禁所派援軍,皆受你節制!
廣陵臧霸,亦需聽你號令,若其陽奉陰違,卿可持節斬之!”
“假節鉞”三字一出,連司馬懿平靜的眼底都掠過一絲震驚!
這是代表天子權威,擁有生殺予奪大權的象徵!
曹操此舉,是將東南半壁的軍政大權,毫無保留地交到了他的手上!
“你的任務,”曹操的聲音斬釘截鐵,
“第一,不惜一切代價,守住合肥!確保李典無恙!
第二,整合徐、豫援軍,擊退進犯漢軍,穩定淮南局勢!
第三,尋找戰機,務必…救出文遠和文謙!
第四,若有機會,給那劉禪小兒一個狠狠的教訓,讓他知道,大魏並非無人!”
曹操盯著司馬懿的眼睛:“仲達,此戰,關乎國運,關乎孤之愛將性命!
孤將如此重任託付於你,莫要辜負孤望!你可能做到?”
整個行轅落針可聞,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司馬懿身上。
司馬懿深吸一口氣,緩緩抬起頭。
他那雙沉靜如古井的眼眸中,此刻彷彿有幽深的火焰在燃燒,又迅速歸於一種極致的冷靜。
他撩袍,單膝跪地,聲音沉穩而有力,清晰地迴盪在帳中:
“臣,司馬懿,領命!必竭盡駑鈍,不負丞相重託!
合肥在,則東南安!
文遠、文謙將軍,臣必竭力營救!
漢寇之鋒,臣當為丞相挫之!劉禪……臣定讓他知曉,何謂天高地厚!”
字字鏗鏘,擲地有聲!
曹操看著跪在眼前的司馬懿,看著他眼中那深藏不露卻磅礴欲出的力量,心中的焦躁和憤怒竟奇異地平復了幾分。
他彷彿看到了一柄藏在古樸劍鞘中的絕世利刃,終於要出鞘飲血!
“好!”曹操猛地一拍案几,眼中精光爆射,
“傳令!即刻為司馬都督備馬!
持節鉞,攜調兵符信,星夜兼程,趕赴壽春!沿途驛站,換馬不換人!
三日內,孤要你抵達前線!”
“諾!”司馬懿肅然應道,起身,接過近侍捧來的節鉞和兵符。
那沉甸甸的分量,象徵著無上的權柄,也意味著千鈞的重擔。
曹操看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那清瘦的身形此刻彷彿蘊含著千軍萬馬的力量。
他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劉玄德……你有個好兒子。
現在,輪到你看看我曹孟德選的人了……看看到底是誰家的麒麟兒,更勝一籌!”
曹操看著司馬懿持節鉞離去的背影消失在營帳門口,那挺拔的身姿彷彿帶著一種沉靜而磅礴的力量,暫時壓下了他心頭的滔天怒火與憂慮。
然而,當帳簾落下,隔絕了外界的光線,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席捲了他強撐著的身體和意志。
他緩緩坐回主位,那象徵勝利的涼州捷報文書靜靜地躺在案几上,此刻卻顯得如此刺眼。
剛才那番暴怒、決斷、託付重權,彷彿耗盡了這位梟雄最後一絲強撐的精力。
一陣熟悉的、如同鋼針鑽鑿般的劇痛,猛地從太陽穴炸開,迅速蔓延至整個頭顱!
頭風病!
又發作了!
而且這一次,來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持久!
曹操身體猛地一僵,額頭上瞬間沁出豆大的冷汗。
他死死咬住牙關,下頜骨繃緊,強忍著那幾乎要撕裂頭顱的痛苦,不讓自己發出一絲呻吟。
他不能!不能在帳下諸將面前,顯露絲毫的軟弱!
他依舊是那個掌控全域性、令行禁止的曹丞相!
然而,身體的劇痛卻如同最殘酷的宣告,無情地提醒著他一個他極力迴避的事實:他老了。
六十多歲的年紀,在這個時代,已是高壽。
昔日那個策馬揚鞭、意氣風發,視天下英雄如草芥的曹孟德,終究抵不過歲月的侵蝕。
帳內諸將謀士尚未從東南劇變和司馬懿驟然掌權的震撼中完全回過神來,但敏銳如荀攸、程昱者,已從曹操那瞬間僵硬的身體和額角滾落的汗珠中,察覺到了什麼。
他們心頭一緊,卻無人敢上前詢問,只能屏息垂首,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劇痛稍緩,曹操疲憊地閉上雙眼,靠在椅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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