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
趙天德雖身形魁梧如鐵塔,指節卻因常年握筆生出薄繭。這位在商海沉浮的地主,實則是個飽讀詩書的童生。
趙宇一屁股癱坐在太師椅上,竹筒倒豆子般,將所知之事全抖了出來。
說到口乾舌燥時,抓起桌上粗陶茶壺仰頭猛灌,茶水順著嘴角滴落在半新的綢緞衣襟上,在布料上暈開深色的水漬。
反觀趙天德,骨節分明的手指正有節奏地叩擊桌面,發出“噠噠”輕響,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也不知炳小子這些年在外頭歷經多少風霜?”趙天德忽然開口,聲音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帶著幾分沙啞與滄桑:
“三百騎兵,可不是個小數目,看來他已手握重兵。可這造反……終究是掉腦袋的買賣。咱們若牽扯太深……”
話音戛然而止,只餘一聲悠長嘆息在屋內迴盪,那嘆息聲中,飽含著對未知的恐懼與無奈:
“罷了,事到如今,就算不站隊,日後清算起來,我家也難獨善其身。樹欲靜而風不止,咱們恐怕早已身在棋局之中。”
寂靜中,趙宇因久坐發麻的腿突然抽搐,膝蓋狠狠撞上桌角。
“咚”的悶響驚得油燈火苗猛地一顫,幾片燈花簌簌掉落。
趙天德從沉思中驚醒,深吸一口氣說道:
“明日見了炳小子,你須得謹言慎行。他如今身份不同往日,稍有不慎,便是滅頂之災。
伴君如伴虎,哪怕是曾經的兄弟,如今地位懸殊,也容不得半點差錯。還有……
若他問及你與鄂爾多斯部族長之女的婚事,切記將責任全推到我身上,就說你一直反對這樁安排。”
“爹!”趙宇騰地站起身,木椅在青磚地上劃出刺耳聲響,震得桌上的硯臺都微微晃動:
“炳哥重情重義,豈會因這點小事為難我們?咱們家這些年可從未虧待狗蛋兄妹!他心裡肯定都記著!”
趙天德苦笑搖頭,伸手摩挲著獨眼中的疤痕。
——那是年輕時,替鄂爾多斯部當時的少族長、如今族長擋下的一支暗箭。他也順利搭上了這根線,得以進行雙方的貿易,不過也僅此而已了。
當初的共享富貴,如今猶在耳旁。
“人心易變,尤其是握了權柄的人。”他語氣低沉,彷彿在講述一個古老而又殘酷的故事:
“你沒見過那些在權力漩渦中迷失的人,今日稱兄道弟,明日便可刀劍相向。
婚書在你母親那,明日找個由頭送回去吧。寧可先斷了念想,也不能給咱們家招來禍端。”
見兒子神色黯然,他又拍了拍對方肩膀,強擠出一絲笑意,露出了一份幸災樂禍:
“我不過是做最壞打算。炳小子念舊,就算不認這門親,看在往日情分上,也不會難為咱們。倒是趙大頭夫婦……
當年收了炳小子五畝地,卻在有了親兒子後苛待狗蛋。如今炳小子衣錦還鄉,他們怕是要在被窩裡抖上一整夜了!”
……
米脂縣外,連綿十數里的營帳橫亙大地,一眼望不到盡頭。
夕陽西下,殘陽如血,鐵甲映著餘暉泛著冷光。
竟與李賀筆下“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的景象分毫不差。
營帳間,士兵們忙碌的身影穿梭其中,炊煙裊裊升起,卻掩蓋不住空氣中瀰漫的緊張氣息。
自韓城縣敲詐得大量物資後,趙炳並未急於攻城略地,而是沿二百多里官道一路北上。
沿途城鎮只需獻上糧草錢財,便可相安無事。也沒什麼不長眼的人過來阻攔。
而趙炳的名聲也徹底傳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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