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炳望著杜家大宅,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紅牆在烈日下刺目,簷角銅鈴叮咚作響,與遠處孩童的啼哭形成荒誕對比。
直到這時,趙炳才開口,說出進入衛所後的第一句話:
“派人回一趟軍營,讓李參謀長派人,連夜抄寫杜家罪狀,明日貼滿衛所。
再備些稀粥,讓餓得啃土的軍戶知道,本將軍是來救他們的。”
一個傳令兵聽後轉身而去。
趙炳四處打量了一陣,發現遠處的亂葬崗是周遭唯一較高的地方,便看向那處地方說道:“去上面看看!”
兩個老吏欲言又止,但也只得加快速度跟上。
沿著佈滿碎石的小徑登上亂葬崗,腳下黃土鬆軟得詭異,每一步都似踩在枯骨之上。
腐肉與旱土混合的腥氣直衝鼻腔,趙炳皺眉撥開荊棘,只見半埋的草蓆下露出嶙峋腳踝,皮肉已被野狗啃食殆盡。
崗頂老槐樹上掛著幾具風乾屍體,褪色的軍綠色補丁在滾燙的風中晃盪。
站在小山頂俯視,整個響水衛的情況一目瞭然,出現了極為鮮明的分層:
西側“丁區”茅草屋東倒西歪,屋頂茅草被饑民扯光,裸露出的木樑如餓殍肋骨。
中部池塘乾裂見底,龜裂的塘底爬滿螞蟻,爭搶孩童遺落的半塊樹皮。
東側杜家大宅卻鶴立雞群,紅牆銅鈴在夕陽下泛著冷光,與遠處趴在溝渠邊舔舐泥漿的饑民形成刺目反差。
“大將軍您看。”王老頭指向城南發黑的灌溉渠,忽然說道:
“杜家嫌引水費錢,截斷上游,如今渠底只剩發臭綠苔,軍戶們寧可喝尿,也不敢碰這髒水……”
夕陽將亂葬崗的陰影拉長,籠罩住衛所中央的校場。
那裡本該是操練之地,此刻卻堆滿發黴的穀草——杜家用這些充數“軍糧”糊弄軍戶。
趙炳眯起眼,看見幾個餓得脫相的孩子在草堆裡翻找。
李老頭注意到了趙炳的目光,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如砂紙:
“杜家活著時,每日擺宴,與他手下的那些爪牙宴飲作樂!可軍戶的孩子,連牛吃剩的草渣都搶不到……”
腳下的亂葬崗、遠處的哀嚎聲、杜家大宅的燈火,在趙炳眼中化作燎原星火。
他望向天際翻滾的燈火雲,血色漫天,恰似為即將到來的風暴鋪就的祭臺。
趙炳心中先是沉甸甸的,繼而釋然。
——衛所已爛到骨子裡,只需一把火,便能點燃這顆埋在大慶王朝腳下的火藥桶。
或許有人會罵他冷血,但他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一將功成萬骨枯!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
“報——!”
一聲尖銳的呼喊撕破暮色,驚飛亂葬崗上盤旋的烏鴉。
趙炳望著腳下瘡痍滿目的響水衛,正思索著如何點燃這場變革的烽火,被這突兀的聲音打斷思緒。
他眉峰微蹙,餘光瞥見山道上一抹黑影疾馳而來,揚起的塵土在身後拖出長長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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