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鶴慢條斯理地放下鎏金茶盞,青瓷碗底與紅木桌碰撞出清越聲響:
“石總督息怒。本官主張‘招撫為上,剿殺為輔’之策,定能兵不血刃平定匪患。
這個趙炳本是關中農家子,早年還考中過童生,飽讀聖賢書。
不過是被連年天災、官府苛政逼得走投無路才舉事。若許以官職、施以恩惠……”
“荒謬!”石武暴喝打斷,鐵靴重重踢翻雕花太師椅。檀木椅撞在青磚牆上發出悶響,驚飛了簷下棲息的麻雀:
“流賊不除,何以安天下?你這腐儒之見,誤國誤民!本侯這就八百里加急上奏,彈劾你瞞報軍情、瀆職之罪!”
楊鶴的手指在茶盞邊緣微微收緊,官服下的後背滲出冷汗。
雖說在重文輕武的大慶朝,文官地位超然。
但眼前這位保定侯石武,可是追隨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天慧星”石秀他的後世子孫。
這些開國功臣的後裔,哪個手裡不攥著幾份太祖遺詔、丹書鐵券之類的底牌?
他強壓下心頭煩躁,語氣難得放軟:“石總督既然已知此事,不如直說打算?咱們都是為朝廷效力,有話不妨敞開了談。”
石武眼底閃過狡黠的精光,伸手扶正被撞歪的桌子。
他在三邊總督任上經營十餘年,楊鶴這種瞞報手段豈會看不穿?之所以故意拖延三日才興師問罪,正是要將對方逼入絕境。
“楊藩臺,也不是本侯想為難你。”他刻意放緩語調,把玩著手上鑲嵌銀絲的虎符:
“只是如今陝西民亂愈演愈烈,本侯打算親率三邊精銳出擊,一舉蕩平賊寇!”
“萬萬不可!”楊鶴猛地起身,話一出口便知失言,他連忙扶住桌案補救:
“石總督,九邊防線關乎國本。邊軍肩負長城沿線三千里防務,貿然調動恐令草原部族有機可乘。
三十年前,俺答汗破邊的慘劇,難道總督想重蹈覆轍?為保邊疆安穩,這兵力萬不可輕動!”
石武早料到對方會拿邊軍說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楊大人所言極是。既如此,本侯就調西安、延安、綏德、慶陽四府巡檢司的兩萬兵力前去剿匪。
這不算動用邊軍,有這些人馬,也足夠收拾那幫泥腿子亂黨了。你看如何?”
他故意將“泥腿子”三字咬得極重,似是要突出他的身份一般。
楊鶴頓感如芒在背。
石武顯然早有謀劃,醉翁之意不在剿匪,而在藉機掌握地方兵權。
但對方既有三邊總督的職銜,又挾皇帝“著即剿匪”的聖旨,若再強行阻攔,怕是要徹底撕破臉皮。
他摩挲著腰間的玉帶,思忖良久才開口:
“抽調可以,但四府兩萬士卒若盡數調走,城防空虛。萬一再有民變,如何向陛下交代?
依本官之見,每府抽調半數,餘下兵力由當地招募青壯補充。”
“不行!”石武將虎符重重拍在桌上,震得硯臺裡的墨汁濺出:
“臨陣募兵如同兒戲!這些臨時拼湊的烏合之眾,能有什麼戰力?楊大人若再阻攔,莫怪本侯不客氣!”
他腰間的佩劍隨著動作發出錚錚輕響,暗示著武將的威懾。
兩人陷入僵局,書房內只剩剛才被打翻的茶水從桌上滴落時,滴答作響的聲音。
楊鶴望著石武腰間,那枚太祖親賜的“忠勇”金牌,突然想起上個月邸報裡關於西北藩王異動的密奏。
思忖再三,他終於鬆口:“抽調四府兵力可以,但剿匪期間,各府城防需由知府、縣令臨時徵召縣兵,組建團衛營維持治安。而且糧草軍械,需由總督府和布政使司共同籌措。”
石武深知這已是對方底線,仰天大笑打破僵局:“好!就依楊大人所言!待本侯剿滅趙炳,定要在慶功宴上敬你三大碗!”
他拾起地上的太師椅重新歸位,卻在轉身時對著銅鏡,悄悄整理被汗溼的領口——這場博弈,終究是他棋高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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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響水衛大營內揚起遮天蔽日的塵土。
趙炳率隊歸來,隊伍中驅趕著數百匹戰馬,馬蹄聲如戰鼓轟鳴。
與去時滿載的驢車不同,此番歸來的隊伍浩浩蕩蕩,驚得營寨四周的飛鳥紛紛逃竄。
安頓好馬匹後,吩咐趙啟去挑選親兵,繼續擴充騎兵司。
之後趙炳回到了大帳,即刻傳令:“召集李巖、牛金星、廖飛、趙虎等參謀、將領,到大帳議事!”
半個時辰後,牛皮大帳內燭火搖曳。
牛金星不愧是讀書人,講故事的本事也是不少。正將陣前與額璘臣對將的經過,講得繪聲繪色:
“那額璘臣左手彎刀使得出神入化,第三回合時突然俯身貼馬,刀鋒直取大將軍肋下!千鈞一髮之際,大將軍將馬槊一橫,棗木槊杆與彎刀相撞,火星濺起三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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