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穀三大精銳水師之一的十戈軍被擊沉八艘戰船,俘獲兩艘,僅有兩艘得以保全。傷亡之慘重,為數十年來所僅有。
以兩軍的實力來說,這結果實是太過匪夷所思。但是十戈軍驕狂輕敵,而湯谷鉅艦堅不可摧,柳浪指揮得當,蚩尤、拓拔野又勇不可擋,這結果倒也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島上群雄歡呼雀躍,纖纖更是又叫又跳。過不多時,三艘鉅艦彩旗招展,拖著兩艘俘虜來的水妖戰船緩緩靠岸。
那隻巨大的龍鯨竟也尾隨湯谷軍慢慢地游到岸邊。巨口開處,幾尾美麗的人魚與一個人魚老嫗並肩而立,更襯得年輕貌美,嬌豔奪人。拓拔野與蚩尤也已站到人魚群中,相互微笑低語。
群雄瞧見鯨口中的人魚,無不大為驚詫,議論紛紛。纖纖雖然也頗為疑惑,但只道是蚩尤帶來的,並未多想,笑著奔入海浪裡,踮高了腳,朝著拓拔野與蚩尤揮手致意。
豈料拓拔野竟絲毫沒有瞧見,徑顧與一個最為嬌怯清麗的人魚站在一處,不知說了什麼,那人魚立時低下頭去,連耳根也漲得通紅,悄悄地回眸看他,嘴角眉梢,盡是綿綿情意。
旁人沒有注意到,纖纖卻是瞧得分明,心中如遭重錘,泛起一股酸澀的滋味,跺足咬牙,恨恨道:“臭烏賊,你當是釣魚嗎?這麼有趣?”當下大聲叫道:“拓拔野!我的鯨珠呢?”
這一聲氣運丹田,叫得甚是響亮。眾人都望了過來,俱是一震,心想:“世間竟有這般美貌的姑娘!”
蚩尤扭頭望去,只見碧浪白沙,一個紫衣少女叉腰而立,俏臉罩霜,眉目含嗔,說不出的嬌俏動人,腦中頓時轟隆一聲,一片空白,耳中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響,過了良久,才聽見紛亂嘈雜的聲音、呼嘯的海風以及自己“怦、怦、怦、怦”的急促心跳和呼吸聲。
只聽拓拔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纖纖妹子,這龍鯨可是她們的寄居處,我再改送其他東西給你罷。”
蚩尤心中大震,這少女竟是纖纖麼?一年不見,她竟已從黃毛丫頭出落成這般曼妙動人的姑娘!正又驚又喜,卻聽纖纖怒道:“答應好的事豈能耍賴?我不管,我就要這鯨珠!”
人魚姥姥突然開口道:“拓拔少俠,你們對我們有救命之恩,這區區鯨珠又有何足惜?”蚩尤、拓拔野大破水妖、黑齒軍,無形中乃是救了她們,感激敬佩之下,說話語氣大為客氣。
拓拔野笑道:“姥姥不必客氣。小女孩兒耍脾氣,哄一鬨便忘了。”當下拍拍蚩尤,道:“走,帶你去見見這丫頭。”
蚩尤心跳加劇,隨著拓拔野縱躍奔去。
纖纖見一個英挺剽悍的少年與拓拔野一道奔來,從那眉目間猜到當是蚩尤,久別重逢,原當高興才是,但眼見拓拔野適才與那人魚那般親熱,早已氣得提不起任何興致來。瞧得他們奔到眼前,突然飛起一腳,往拓拔野小腿上踢去。
拓拔野對她瞭如指掌,見她肩膀微沉,立時揮手一抄,將她的小腿撈個正著,輕輕一拖,拉了過來。
倘若是平時,纖纖必定順勢偎入他的懷中,但今日怒氣勃發,素手疾揮,又是一掌朝拓拔野臉上打去。
拓拔野笑道:“胡鬧,這麼多人瞧著呢。”右手將她皓腕握住。纖纖與他相隔不到兩尺,冷冷地瞪著他道:“你也知道這麼多人瞧著,怎麼一點也不知道害臊?”眼眶一紅,突然落下一顆淚來。
拓拔野雲裡霧中,不知她所說之意,見她突然掉淚,心中大軟,鬆開雙手笑道:“好啦好啦,今晚我不睡覺,給你逮條比這還大的龍鯨去。”
纖纖聽他溫言撫慰,更覺委屈,索性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含糊道:“我才不稀罕呢!”
蚩尤站在一旁,頗覺尷尬,瞧著纖纖雨打梨花一般,自己心中都要碎了。暗暗回憶一年前的纖纖,怎麼也無法將那刁蠻狡獪的小女孩與眼前這俏麗少女聯絡起來。眼見拓拔野、纖纖兩人如此熟稔親熱,突然有些後悔這一年未回古浪嶼。
拓拔野笑道:“好啦好啦,再哭眼睛便要變成桃子啦。”纖纖破涕為笑。
拓拔野瞥了一眼蚩尤,笑道:“蚩尤剛來,你便這般號啕大哭,是要趕他走麼?”纖纖甩開拓拔野的手,轉頭莞爾道:“蚩尤大哥,好久不見啦。”
眼角猶有一滴淚珠,晶瑩剔透,猶如春花沾著朝露,在晨風裡綻放。蚩尤目眩神迷,呆了一呆,笑道:“是,好久不見了。”心跳如撞,生怕讓他們聽見了,連忙朝後退了一步。
纖纖格格而笑,心情好轉,朝拓拔野扮了個鬼臉道:“還是蚩尤大哥好。”蚩尤面紅耳熱,心跳更劇。這剽勇狂野的少年在纖纖面前竟判若兩人,彷彿成了溫良馴服的綿羊。
巨船靠岸,群雄歡呼,相互擁抱招呼,許久未見,許多好友都極是興奮。島上客房已全部建好,辛九姑等人紛紛引領群雄朝島中走去。眾人魚在陸地上行走不便,依舊待在海灣沙灘上。
拓拔野為諸將引見人魚姥姥與真珠,輪著纖纖時,她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斜睨著真珠,嘆了口氣,道:“原來是個公主,難怪這魚尾也要比別人的漂亮些。可惜啦,再漂亮的人魚也終究是條魚。”
話中尖酸帶刺,眾人自然聽得分明。
人魚姥姥等人驚愕惱怒,顧及拓拔野與蚩尤,隱忍不發。真珠適才瞧見她與拓拔野種種神態,只道二人是熱戀情侶,心中正莫名地暗暗痠痛,被她這般嘲諷,臉色頓轉蒼白,想要說話,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柳浪見狀早已猜到大概,連忙打個哈哈道:“真珠公主,柳某常聞‘大荒三百六十花,不及東海鮫美人’。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真珠臉上泛起紅暈,低聲道:“柳將軍見笑了。”柳浪渾身骨頭大酥,色心又起,瞧見人魚姥姥冷冷的目光,咳嗽一聲,笑道:“這位姥姥可是鮫人國國母麼?既然咱們同仇敵愾,日後自當好好親近親近。”
人魚姥姥眼光老辣,他心中不堪的想法哪能逃得過去?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便不再搭理他。
拓拔野再三邀請眾人魚到島上歇息,她們都以行動不便為由相拒,無奈之下,只得任由她們在海灣休憩,先行告退。
路上見纖纖依然微微撅著嘴,老大不情願,拓拔野笑道:“好啦,都快是聖女了,還這般耍小孩脾氣麼?”
纖纖哼道:“言而無信,薄情寡義。今日我算是把你看透了。臭烏賊,你可記著,欠我一個禮物呢!”她說一句,拓拔野便點一個頭,微笑稱是。
纖纖突然停步,拉住蚩尤的手,笑靨如花道:“蚩尤大哥,你給我帶的禮物呢?”
素手柔軟滑膩,幽香盈袖,蚩尤失魂落魄地發了一會兒愣,道:“禮物?是了,禮物!”突然竟有些結巴起來,道:“我給你帶了兩箱東西,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纖纖大喜,衝著拓拔野一抬頭,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又攬住蚩尤的手臂,眉花眼笑地道:“自然喜歡啦!快告訴我有哪些東西?”
這百餘丈的路,蚩尤便如在雲端行走一般,飄飄忽忽,歡喜得連說了些什麼也記不清了。
拓拔野在一旁看得又是驚訝又是好笑,沒想到狂野剽悍的蚩尤在纖纖面前竟然成了舌頭打結、只會一味傻笑的呆子。搖頭微笑,心中淌過一片暖流。
數十丈外,真珠望著拓拔野三人的背影,眼光始終不能從他身上移開。
春風煦暖,陽光燦爛,島上的落英紛紛揚揚地隨風飄落,粉色、白色的花瓣繽紛地落在她的發上、肩上,又隨風捲舞,落到碧綠的海波上曳漾。她望著三人繞過巨石,沒入樹林之中,不禁有些痴了。
人魚姥姥無聲無息地游到她的身邊,嘆氣道:“傻孩子。你是魚,他是人哪,這是上天註定的,不要多想了。”
真珠慌亂地轉身,紅臉道:“姥姥你在說什麼呢。”
人魚姥姥微微一笑,不再說話,心中對這鮫美人的未來,突然充滿了莫名的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