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張原本屬於鎮遠侯府的宴帖,坤鵬不知為何身上竟流出了冷汗,他恭恭敬敬的接過宴帖道:“小...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公子裡面請!”
坤鵬說這話時語帶哽咽,朱壽看都沒看他一眼來到長春園前。見像根木樁樣杵在那的韓彥,笑了笑道:“還發什麼呆呀!進去啊!”
韓彥有些奇怪的看了朱壽一眼,他自然是認不出鎮遠侯府的馬車,只是心道這朱壽怕是比自己猜想的還不簡單,點點頭便跟著主僕二人入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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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園內只見場間已有不少賓客入座,唐清幽旁盧綸和李老爺正忙著與各色人物寒暄,大家都是金陵城裡有頭有臉的人物見了面自然少不了客套。唐清幽百無聊賴的應付著場面上的各色人物,她本不是個擅長迎奉外人的性子,在風月場上也以清冷孤傲著稱。平日裡自然有嬤嬤們來應付這些狂蜂浪蝶,可今日進到長春園裡嬤嬤沒能帶在身邊,一時到真讓她有些不適,正煩悶間一張陰魂不散的笑臉又出現在了面前。
“唐姑娘又見面了,你我二人還真是有緣!”朱壽手搖摺扇擺出一個自以為瀟灑的姿勢。
唐清幽兩眼一翻道:“你還真是個狗皮膏藥,甩都甩不掉。”
朱壽笑了笑道:“話不能這麼說,胡府的林苑享譽金陵,小可今日亦是慕名而來!”
唐清幽冷哼一聲對他的話自然半點不信,又看了眼一旁的韓彥皺眉道:“怎麼你也進來了?”
她有此一問,自是因為在場中人皆是城中權貴,像唐清幽這般青樓頭牌若無園主相邀,亦不可得其門而入,何況像韓彥這樣低賤的僕役。
“我…”韓彥正待回答,朱壽得意洋洋的插口道:“自然是我帶他來的,你們閣裡這位兄弟與我相交莫逆,他想進來長長見識我自然不好拒絕。”
“相交莫逆?”唐清幽意味深長的看了韓彥一眼,讓他感覺有些不自在。
原來先前唐清幽詢問韓彥與朱壽二人關係時,韓彥回答兩人只是泛泛之交,自己並不知朱壽的底細。
現在看著朱壽和自己一副勾肩搭背的模樣,唐姑娘顯然是認為韓彥騙了自己。不過這還真是冤枉了他,韓彥確實不清楚身旁這位富家公子的來歷,只是不知為何對方似乎對他頗感興趣,總是想著法子和自己套近乎!
在朱壽死皮賴臉的一番操作之下,三人坐到了一桌。李老爺和盧綸見著對唐清幽糾纏不休的朱壽自然是臉色不善,盧綸甚至懷疑朱壽主僕和韓彥是偷混進來的,打算叫來胡家的管事將三人趕出。直到見朱壽拿出那張鑲有金邊的請帖,才突然老實了下來。
“沒想到朱公子年紀輕輕且到金陵還不足一月,居然能得胡老爺親睞受邀請來此。京城裡的高門大閥小老兒也略知一二,不知公子出自哪家?”李老爺笑眯眯道,他語氣頗為和善彷彿一個關心後輩的長者,實在難以想象十幾日前這二人還在妓院裡爭風吃醋。
任誰都能聽出這話音裡的試探之意,顯然朱壽拿出的請帖引來了李老爺的注意。盧綸雖裝模作樣的低頭喝著茶,聽到這耳尖也悄然豎起!
朱壽卻像是沒聽出話中之意,搖了搖摺扇不置可否道:“我可沒那麼大面子,若不是家嚴早年間在京城與鎮遠侯有些交情,虧得他這張帖子才沒被胡府的管家堵在門外。”
“鎮遠侯!”李、盧聞言心下一驚,不敢再對這年青人有絲毫輕視,雖然他並未明言自己的來歷,可能跟那位鎮遠侯扯上關係,來頭想來不會小了。
說話間又來了幾路人步入苑內,只見一女子身著淡白裙衫頭戴面紗嫋嫋婷婷而來,她的身旁跟著位衣著華貴的年輕公子一手扶著美人的玉臂,眼中滿是愛慕之情。
盧綸見著那女子挑了挑眉道:“居然是緋雲樓的沐雲傾,想當初她可是連續當過幾屆花魁!不過聽聞其早已隱退,怎麼現在又出來拋頭露面了?”
“隔著面紗都能一眼認出,看來盧大官人沒少當這位沐姑娘的入幕之賓。”朱壽有些揶揄道,他嘴上對盧綸說著話,眼光卻一直留在唐清幽身上。
盧綸明白朱壽是在唐清幽前故意擠兌,暗指他是個朝三暮四的風月老手,聞言倒也絲毫不亂道:“朱公子有所不知,在場中人只要是常年居住在金陵的,怕是沒人認不出!我說的話對不對李老爺?”
“哼!”李老爺冷哼一聲道:“就算認不出沐雲傾,看見她身旁吳謙那小子,猜也能猜出來了。”
原來李老爺當初亦是沐雲傾的傾慕者,他本備好千金打算替佳人贖後身納入府中,卻不想被吳謙捷足先登。對於吳謙這等公子哥兒,本人李老爺自然是不放在眼裡。可奈何他老子是南京禮部尚書,故而即便被奪人所愛,李老爺子也只得嚥下這口氣。
這事兩年前鬧得滿城風雨,到最後沐雲傾也沒能進得了吳家門。原因嘛自然是因為吳謙的父親,當朝禮部尚書吳儼不允許一個風塵女子進門。
為此吳家父子鬧得勢同水火,若不是尚書大人只有這一個獨子,老妻又在旁不停的相勸。吳大人怕是早將兒子趕出家門,斷絕父子關係。
此事一度成為金陵城裡最大的談資,事情的最後吳公子沒能將沐雲傾接入吳府,只得退而求其次在城裡買了間宅子將美人安頓。可這樣一來原本的明媒正娶成了沒有名分的外室,那沐雲傾自然心中不悅,三天兩頭向吳公子哭訴。吳大公子心疼佳人只得好言寬慰,到後來乾脆搬出了吳府,每日與外室在外宅廝混。吳老尚書得知後更是怒不可遏,大罵不孝逆子!
聽盧綸說完來龍去脈,朱壽臉上頗為精彩,怪笑著對身旁的韓彥和張永道:“沒想到吳夫子這麼個老古板,生的兒子卻是個妙人!”
張永有些尷尬道:“常言道虎父犬子,吳大人家出了這麼個敗家子,也算家門不幸了。”
韓彥則有些不以為然道:“所謂養不教父之過,那位吳尚書若真是家風嚴謹,又怎會縱容子輩幹出這等荒唐事。”
吳尚書家的故事不知為何讓韓彥想起了古易父子,所謂的世代書香累世經綸,殊不知在鄉里民間是不是又是副敲骨吸髓的模樣!想到這韓彥一陣難受,顯然兩年前永安村之事給他留下的陰影還沒有消散。
朱壽一伸拇指道:“韓兄弟說得有理!”
張永沒想到眨眼的功夫,身為朝廷重臣的吳尚書在朱壽眼中就只落得個家風不正、教子無方的頭銜,暗自替這位吳大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