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守業把草捆往垛上一扔,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嘿嘿一笑,透著點冷意:“鴨子?抬舉他們了。倆癟犢子,活該。”
“昨晚上想當賊,跑我院裡想偷肉乾,結果自個兒踩了狗屎,潑了夜壺,還讓耗子夾子把手給夾了,最後讓狗攆得滿連隊嚎。這不,連長罰他們挑糞餵馬三個月,扣仨月工分。”
伊莉娜聽得藍眼睛微微睜大,小嘴也張開了點,隨即忍不住也抿嘴笑了:“哦,天哪。他們…真是…”
她搖搖頭,找不到合適的詞,但意思很明顯。
是自作自受。
江守業看她笑,心情更好了。
他從懷裡摸出個小布包,正是昨天掛在知青點院門口吹著的長條肉乾,紅亮油潤,散發著誘人的鹹香。
“給。”他遞過去。
“風得差不多了,嚐嚐。這玩意兒扛餓,幹活餓了嚼一根。”
伊莉娜連忙擺手:“江同志,昨天已經給了那麼多肉…”
“拿著。”江守業不由分說塞她手裡,又變戲法似的從另一個兜裡掏出個小盒子,塞了過去:“還有這個。”
伊莉娜疑惑地開啟那小木盒。
裡面靜靜躺著一塊銀光閃閃的圓形手錶,錶盤乾淨,金屬錶鏈在陽光下折射著光。是塊嶄新的上海牌。
“這…這太貴重了!”伊莉娜像被燙到一樣,差點把盒子扔出去,臉騰地紅了。
“不行不行,江同志,這個我不能要!”
“有啥貴重的?”江守業渾不在意。
“咱們這兒看個點,全靠日頭估摸,耽誤事兒。你拿著,幹活看個時辰,省得摸黑。”
“就當…謝謝你的馬。沒那兩匹馬,那野犛牛弄不回來。”
他頓了頓,看著伊莉娜窘迫又無措的樣子,放軟了點聲音。
伊莉娜手指緊緊捏著那個小木盒,指尖都發白了。
她飛快地抬眼看了看江守業,又低下頭,長長的睫毛顫動著。臉頰紅得像火燒雲,一直蔓延到白皙的脖頸。
過了好幾秒,她才用蚊子哼哼般的聲音,輕輕嗯了一聲,把盒子和肉乾都緊緊攥在手裡,像是攥著什麼稀世珍寶。
“謝…謝謝江同志。”那聲音又輕又軟,撓得人心癢癢。
江守業咧嘴一笑,心情也好得不得了。
可這畫面落到有些人眼裡,卻是跟針扎似的。
遠處土埂子後面,趙鳳嬌正拿著鋤頭有一下沒一下地刨著地壟溝,眼睛卻死死盯著曬穀場邊上那倆人。
看著江守業又是塞肉乾又是塞手錶,看著伊莉娜那副含羞帶怯的賤樣兒,她肺都快氣炸了!
手裡的鋤頭狠狠砸在土坷垃上,砸得粉碎。
“呸,不要臉的騷狐狸,臭老毛子!”她壓低聲音,惡毒地咒罵著,唾沫星子亂飛。
“江守業你個瞎了眼的王八犢子,被毛子妞迷得五迷三道的!”
“送肉送表?我呸,這他媽就是搞破鞋,就是資產階級腐化墮落!立場歪到西伯利亞去了!”
“等著…你們這對狗男女給老孃等著,看我不去連部告死你們,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非得把你們那點齷齪事兒抖落個底兒掉!”
她越想越氣,眼神怨毒得能淬出毒汁來。
同樣看不順眼的,還有馬廄後面的倆人。
胡三炮和張順風好不容易把一擔稀湯寡水、還冒著熱氣的馬糞挑到糞堆邊,累得呼哧帶喘,渾身骨頭架子都要散了。
身上的臭味燻得自己都反胃。
一抬眼,正好遠遠瞥見曬穀場邊上。
江守業正跟那毛子妞有說有笑,那毛子妞手裡還攥著個亮閃閃的小盒子,臉上笑得跟朵花似的。
再看看自己這滿身糞汙、狼狽不堪的德行…
“操!”張順風狠狠把手裡的糞桶摔在地上,濺起的糞點子又崩了自己一身。
“江守業,我日你祖宗,憑啥你他媽吃香喝辣,摟著毛子妞快活,老子就得在這挑大糞!”
胡三炮也死死盯著那邊,牙齒咬得咯咯響,眼珠子通紅:“還有王大林那個狗腿子,媽的,老子咽不下這口氣,等老子熬過這仨月…老子弄死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