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起了,都麻溜的,集合上工!”
土坯房裡頓時一片兵荒馬亂。
知青們揉著惺忪睡眼,罵罵咧咧地爬起來,胡亂套上衣服往外衝。
江守業睜開眼,屋裡還黑乎乎的,只有窗縫透進一絲灰白。
空氣裡那股混合汗臭和黴味更濃了。
他打了個哈欠,麻利地爬起來。
旁邊的王大林揉著眼睛,嘟囔著:“這比雞叫還早…”
江守業沒吭聲,動作利索地穿好衣服,用冰涼的井水抹了把臉,刺得一個激靈,徹底醒了。
他瞥了眼炕梢,張順風正慢吞吞地套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舊外套,臉色陰沉,鏡片後的眼睛耷拉著,看都沒往這邊看一眼。
“集合,動作快點!”外面的吼聲又來了。
院子裡,冷風颼颼的,吹得人縮脖子。
十幾個知青加上連裡的一些老職工和戰士,歪歪扭扭站成了幾排。
連長周春友站在前面,揹著手,腰板依舊挺得筆直,像根釘在地上的標槍。
他旁邊站著那個金髮姑娘,伊莉娜。
她今天換了件更舊些但洗得乾淨的藍色蒙古袍子,紅頭巾裹得嚴嚴實實。
只露出一雙藍汪汪的大眼睛,在晨光裡顯得格外清澈。
江守業的目光忍不住在她臉上多停了兩秒。
這時候,連長周春友像座黑鐵塔似的戳在晨霧裡,他目光掃過這群東倒西歪的城裡娃,眉頭擰成了疙瘩。
“都站直了,軟骨頭似的!”
“這裡是建設兵團紅柳溝三連,不是你們城裡享福的窩!”
“新的一天開始了,別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周春友的聲音跟刀子似的刮過冷空氣。
“咱們紅柳溝,地廣人稀,土質差,但任務重。”
“秋收完了,地不能閒著,趁著還沒上凍,得把冬小麥搶種下去!”
“節氣不等人,耽誤了播種,全連都得喝西北風去!”
他指了指遠處一片翻好的、灰黃色的土地。
“今天,你們的活兒,就是種黑麥。一人一把麥種,一條壟溝,給我撒勻實了!別糟蹋種子!”
“伊莉娜!”他轉頭:“你負責發種子,看著點,教教他們怎麼撒。”
“是,連長。”伊莉娜的聲音不大,帶著點口音,但很清脆。
她提著一個麻袋,走到隊伍前面。
工具也發了下來,是些磨得光亮的木耬或者簡陋的撒種簸箕。
“幹活!”周春友大手一揮。
人群呼啦啦湧向那片翻過的土地。
江守業領了把沉甸甸的坎土曼,這玩意兒像鋤頭又像鍬,鐵頭磨得鋥亮。
他掂量了一下,挺趁手。
目光越過人群,一眼就落在那個熟悉的身影上。
伊莉娜金色的長辮子垂在胸前,隨著她彎腰整理一袋袋麥種的動作輕輕晃動。
晨光熹微,照在她挺翹的鼻樑和蜜色的臉頰上,那雙藍汪汪的眼睛像嵌在草原天空裡的寶石,清澈又帶著點野性的靈動。
她正和旁邊一個老社員說著什麼,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點細白的牙齒。
江守業心裡那點被催起來的起床氣,咻一下就散了。
他扛起坎土曼,大步流星地跟在隊伍後面,往西邊荒地走,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乖乖,這毛妹幹活的樣子都跟畫兒似的。
就衝這,掄一天鎬頭也值了!
西邊那片新荒地,望不到頭。
土是灰黃色的,硬邦邦的,夾雜著砂石和沒清乾淨的草根。
幾個老職工和幾個當地毛子漢子,已經趕著幾頭牛,拉著笨重的木犁在艱難地翻地。
木犁過處,只劃開淺淺一道溝,翻起的土塊又大又硬。
地裡一片熱火朝天,吆喝聲、鐵鍬碰石頭的叮噹聲、還有牲口偶爾的響鼻聲混雜在一起。
秋風吹了一宿的土地,硬得像石頭。
坎土曼掄下去,鐺一聲悶響,震得虎口發麻,地上就砸出個白印子。
鐵鍬剷下去,捲起一層帶著冰碴的土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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