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
暮色沉進窗欞時,桌上的燭火被門外灌入的風扯得一陣亂晃。
紫荊閣頂層的暖閣裡,柳七七用銀籤子撥弄著鎏金香爐的灰,細白的煙蛇一樣纏上她塗著蔻丹的指尖,又悄然散開。
“江道友這身塵土氣,倒衝散了我閣裡三斤上好的香薰。”
她眼皮都沒抬,聲音像浸了蜜,“好像剛從哪個泥塘子裡爬出來。”
江寒坐在她對面的矮榻上,袍角還沾著黑水澤特有的、裹著腐殖質的泥漿。
再次斬殺黑水澤妖魔後,他卻驚訝發現當初的遠古巨獸消失了,於是一路回來,沒有用法力處理,而是直接來到了紫荊閣。
之前妖禍之時,這裡是嶗山區域少數沒有被波及的地方。
紫金閣不僅安然無恙,還順帶庇佑了一大部分凡人,其實力地蘊可見一斑。
他沒有碰那盞溫度剛好的靈茶,目光落在柳七七鬢邊那朵新鮮得過了頭的紫荊花上,花瓣邊緣滲著細微的、露水般的粘稠水光。
“剛剛去東南三百里的枯骨潭。”
他聲音平淡,聽不出情緒,
“有幾條泥鰍鑽了地脈的縫,吸食了戰場遺煞,鬧得兇。掀了七座義莊。”
“哦?”柳七七終於抬眼,那雙剪水秋瞳在燭光下流轉,深處卻映不出半點光亮。
“不過是些吸食屍氣的泥鰍,也值當你親自跑一趟?江道友的刀是不挑食了。”
“順路而已。”
江寒的指尖在粗糙的紫砂茶杯沿上緩緩摩挲,杯壁發出細微沙響。
“聽聞紫荊閣的訊息,向來比風還快。近來各路妖氛蠢動,尤其西邊……黑水澤深處,動靜似乎不太尋常。柳閣主耳目通天,可嗅到什麼新鮮氣味?”
江寒難以忘記那頭遠古巨獸帶給他的震撼,想要問問這裡是否有記載。
“黑水澤?”
柳七七拈起一粒冰鎮過的葡萄,紅唇微啟,貝齒輕輕咬破薄皮,汁水染上唇色,嬌豔欲滴。
她輕笑出聲,帶著點慵懶的嘲弄,“那地方,連鬼都嫌腥臊,能有什麼新鮮氣味?不過是些積年的老水鬼,怨氣不散,翻騰些陳年舊浪罷了。怎麼,江道友對那灘萬年不變的死水也有了興趣?”
暖閣裡只有燭芯燃燒時細微的噼啪聲。
江寒丹田內沉寂的赤金大日微微轉動了一絲,斬妖之血並未沸騰,卻傳遞來一種冰針探穴般的細微悸動。
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像兩口幽深的古井:“舊浪?能淹沒長河集千戶生靈的浪,柳閣主說得倒是輕巧。”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半分,卻更顯壓迫,“還是說,那浪底下……纏著些連閣主都忌憚的鎖鏈?”
柳七七捏著葡萄的手指不變,她臉上的笑容絲毫未變,眼波流轉間卻掠過一絲極快的冰冷:
“江道友說笑了。紫荊閣開啟門做生意,只賣訊息,不賣身家性命。那黑水深處有沒有東西,是什麼東西,是龍是蟲,是死是活,與我何干?”
她放下葡萄,拈起絲帕慢條斯理地擦著指尖,話鋒陡然一轉,甜膩中滲出一絲銳利。
“倒是道友自己,火氣何必這麼大?莫不是尋那幾只作亂的水鬼時,發現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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