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體微微前傾,帶著一股馥郁的紫荊花香,目光卻像淬了毒的針,精準地刺向江寒:
“比如說,你那小徒弟……陸雲?”
陸雲的名字像一顆燒紅的鐵彈,猝不及防地砸進寂靜裡。
燭火猛地一跳。
江寒摩挲杯沿的手指停住了。
他抬起頭,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暖閣內的光線卻彷彿驟然陰沉了許多,檀香的氣味被一股無形的、灼熱的鐵鏽般的氣息壓了下去。
柳七七鬢邊那朵妖異的紫荊花,無風自動,花瓣邊緣的水光似乎更粘稠了。
當初陸雲和老黑遊歷之時,曾經被人給掠走,後來查出,是和赤炎門人有關,背後隱隱還有朱雀閣的影子。
“柳閣主,對我那不成器的徒弟,倒是掛念得很。”江寒的聲音如同凍結的精鐵。
“唉,怎能不掛念?”柳七七幽幽一嘆,帶著十足的惋惜,眼神卻銳利地捕捉著江寒每一絲細微的反應,“那麼靈秀的孩子,被當成貨物一樣轉手倒賣,最後險些不知落入何等鬼蜮魔窟……想想便讓人心尖兒疼。”
她話鋒一轉,語氣帶上幾分探究的意味。
“說起來,江道友這些日子明裡暗裡追查那些邪修的下落,想必……已經有眉目了吧?”
江寒沉默著。
他沒有回答,只是端起那杯早已冰涼的雲霧靈茶,湊到唇邊。
杯沿觸唇的瞬間,杯中冰涼的茶水竟無聲地蒸騰起一縷極淡的白汽。
杯中澄澈的茶湯深處,一點赤金的火星一閃而逝,快得如同幻覺。
他的衣袖微微滑落一小截,露出手腕內側一道極新的、暗紅色的灼痕,形狀猙獰,像是被滾燙的鐵鏈烙過。
柳七七的目光在那烙痕上飛快地掃過,瞳孔深處閃過一絲瞭然,隨即被更深的嫵媚笑意淹沒。
她像是剛剛想起什麼無關緊要的閒事,用銀籤子隨意撥弄著香灰,聲音恢復了那種慵懶的甜膩:
“說來也是巧了,前幾日在南邊聽曲兒,旁邊雅間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喝多了,吹噓自家宗門如何威風,連天樞閣的牆角都敢撬,還提到了些陳年舊事……”
她抬起眼,笑吟吟地看著江寒,紅唇輕啟,一字一句,清晰緩慢,如同毒蛇吐信:
“他們穿的,是朱雀紋的法袍。領頭那個,腰間掛著的,是一塊‘離火煅心’的玉牌。”
江寒手中的紫砂茶杯,無聲無息地化為一捧細膩的齏粉,從指縫間簌簌滑落。
沒有茶水溢位,沒有碎片崩飛,只有灼熱的氣息一閃而逝。
暖閣內死寂一片。
燭火瘋狂搖曳,將柳七七臉上那抹洞悉一切、又置身事外的笑容,映照得如同鬼魅。
江寒緩緩攤開手掌,任由最後一縷紫砂粉末飄落。
他看著柳七七,眼中再無古井般的沉寂,只剩兩點焚盡八荒的金色烈焰在無聲燃燒。
那火焰深處,映不出柳七七的身影,只有一片即將焚天的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