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地盯著李鐵柱,以及他身後那群人,特別是穿著不同顏色衣服的蘇曉梅和林晚晚。
“你……你們……”
老人的聲音乾澀沙啞,如同砂紙摩擦,“不是……不是‘野狗坡’的老爺們?”
他的聲音裡帶著難以置信的驚疑,以及一絲微弱的、不敢表露的希望。
“野狗坡?”
李鐵柱瞬間捕捉到了這個名稱,心中瞭然。
他放緩了語氣,“老人家,我們不是馬匪。我們是國家幹部,從場部來的。”
他側過身,讓老人能看到更多他身後的人:“你看,我們還有女同志,是來考察工作的。”
似乎是因為看到了蘇曉梅和林晚晚,以及李鐵柱一行人確實不像馬匪那般凶神惡煞。
老人眼中的警惕稍稍褪去了一些,但恐懼依舊深重。
他顫抖著,慢慢拉開了那扇破門。
門內的景象讓所有人心頭一揪。
窩棚低矮昏暗,幾乎沒有任何像樣的傢俱。
地上鋪著乾草和破爛的氈毯。
一個面黃肌瘦、約莫七八歲的小男孩,正蜷縮在一個角落。
,睜著一雙因為營養不良而顯得過大、滿是驚恐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門外。
他身上裹著一件明顯不合身、滿是補丁的破舊棉襖。
老人顫巍巍地走出來,他的一條腿似乎有些不便,走起來一瘸一拐。
他身後,又慢慢探出兩個婦女的腦袋,同樣面無人色,眼神麻木中帶著恐懼。
“國……國家幹部?”
老人重複著這個詞,嘴唇哆嗦著,彷彿這個詞距離他已經無比遙遠,
“你們……你們真是場部來的?不是……不是那些天殺的畜生騙額們?”
“老人家,我們真是場部來的。”
蘇曉梅忍不住開口,聲音溫柔而帶著同情,“您看,這是我們的證件。”
老人渾濁的眼睛依次看過蘇曉梅、林晚晚,又看向雖然沉默但氣質儒雅的林清玄……
最後目光回到李鐵柱身上。
或許是李鐵柱身上那種沉穩如山、卻又沒有戾氣的感覺讓他稍稍安心。
他猛地喘了幾口粗氣,一直緊繃的身體驟然鬆弛下來,差點癱軟在地。
幸好扶住了旁邊的土坯牆。
“蒼天……蒼天有眼啊……”
老人聲音帶上了哭腔,卻不是喜悅,而是積壓了太久太久的悲憤和委屈,
“額……額還以為……又是那幫挨千刀的來了……”
他猛地轉過身,對著窩棚裡喊:“石頭!出來!不是土匪!是場部的領導!是好人!”
那個叫石頭的小男孩,猶豫了很久,才怯生生地、一點點地挪了出來。
緊緊抓住老人的衣角,警惕地打量著這群不速之客。
“領導……們……”
老人噗通一聲,竟是要跪下去,“求求你們……救救額們吧……”
李鐵柱手疾眼快,一把托住了他:“老人家,有話慢慢說,到底怎麼回事?野狗坡的馬匪經常來騷擾你們?”
“何止是騷擾!!”
老人的情緒瞬間崩潰了,眼淚從那乾涸的眼窩裡湧出,沖刷出兩道泥痕,
“他們是畜生!是魔鬼啊!”
他激動地指著窩棚,指著那片可憐的棲息地:“他們隔三差五就下來!搶!什麼都搶!”
“額們好不容易攢下的一點餬口的糧食,他們搶走!”
“額們偷偷養的幾隻沙雞,他們搶走!連……連額們藏起來的一點鹽巴,他們都不放過!”
他猛地拉過身邊的小孫子石頭,撩起他破舊的棉襖下襬,露出瘦骨嶙峋的脊背和肋骨。
上面赫然有幾道已經淡化、卻依舊猙獰的疤痕!
“去年冬天,他們下來沒找到糧食,就說額們藏私!用馬鞭抽娃啊!”
“差點……差點把娃打死啊!”
石頭似乎被勾起了恐怖的回憶,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死死咬著嘴唇,不敢哭出聲。
老人又指向身後那兩個瑟瑟發抖的婦女:“額們的閨女……去年……就被他們擄走了兩個……到現在……生死不知啊!”
婦女們終於忍不住,發出壓抑的、絕望的啜泣聲。
“額們去第七監區求過!”
老人捶胸頓足,老淚縱橫,“磕頭求他們派兵剿匪!可……可那個魏長官……每次都說人手不夠!說馬匪兇悍!”
“派來幾個人轉一圈,放幾槍就走了!屁用沒有!後來……後來乾脆連門都不讓額們進了!”
“他們根本不管額們的死活!這野狗坡……就是額們這幾戶人的墳地啊!”
老人哭得幾乎喘不上氣,“額們……額們就是他們圈養的牲口!隨時等著他們來宰割啊!”
悲憤的控訴,混合著婦女和孩子的哭聲,在這荒涼死寂的戈壁之夜迴盪,顯得格外淒厲和無助。
林晚晚早已聽得眼圈通紅,蘇曉梅緊緊攥著拳頭,林清玄教授仰天長嘆。
連駕駛室裡的老周,都沉重地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