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徽迎著薛舉那充滿期盼與焦慮的目光,再次深深一揖。
他的聲音,在死寂的大殿中,清晰而沉穩。
“大王,楊倓來勢洶洶,其鋒芒正盛,我軍若與其正面決戰,正中其下懷。”
“避其鋒芒,攻其必救,方為上策。”
薛舉急切地追問:“如何避?又如何攻?”
馬徽緩緩走到大殿中央懸掛的巨大堪輿圖前,殿中所有將領的目光,都隨著他的身影而移動。
“大王請看。”
馬徽的手指,在地圖上劃過一道堅固的防線。
“我軍當立刻傳令秦州各地,高築城牆,深挖溝壑,堅壁清野,將所有糧草輜重收歸城內。”
“命各城守將,無論隋軍如何叫罵,皆不可出戰,只做死守。”
“此為第一步,以空間換時間,拖垮其遠道而來的銳氣。”
宗羅睺聞言,眉頭緊鎖,忍不住甕聲甕氣地說道:“難道就讓那楊倓小兒,在我等的家門口耀武揚威,我等卻當縮頭烏龜不成?”
馬徽並未動怒,只是平靜地看向他。
“宗將軍,困獸之鬥,最為兇險。”
“我軍的防守,並非退縮,而是為了更致命的一擊。”
他的手指,重重地點在了地圖上一個關鍵的位置——扶風。
“扶風,乃長安通往我秦州的咽喉要道,地勢險要,多有山谷叢林。”
“大王可命一員大將,率精兵兩萬,於此地設下埋伏。”
“待隋軍主力被我堅城所阻,必然會分兵騷擾,屆時,我軍主力可佯裝不敵,將其誘入伏擊圈,一舉殲之!”
此言一出,宗羅睺那雙銅鈴般的眼睛裡,瞬間爆發出嗜血的光芒。
這才是他想聽到的!
以退為進,設伏殲敵!
不少將領亦是精神一振,心中的憋悶之氣消散了許多。
薛舉臉上的凝重也稍稍緩和,這個計策,攻守兼備,確實穩妥。
“好!此計甚好!”
然而,馬徽接下來的話,卻讓剛剛燃起戰意的大殿,瞬間如墜冰窟。
“大王,這,僅僅是第二步。”
“我軍真正的勝機,不在秦州,而在河東。”
“河東?”
薛舉一愣,所有人都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馬徽的目光變得前所未有的深邃,彷彿已經穿透了千山萬水,看到了那座剛剛建立的唐國都城。
“不錯,正是河東,唐王李淵!”
“大王,楊倓雖強,但他最大的敵人,從來不是我們,而是李淵。”
“李淵在長安城下損兵折將,被楊倓逼退,此乃奇恥大辱,他無時無刻不想著報仇雪恨。”
“我等只需派一能言善辯之士,攜帶重禮,星夜趕往河東。”
“告訴李淵,楊倓已盡起關中之兵,親率七萬大軍西征,如今長安城防必然空虛到了極點!”
“請他立刻盡起大軍南下,直搗長安!”
話音剛落,滿殿譁然!
“什麼?向李淵求援?”
“馬長史,你瘋了不成!那李淵乃是豺狼,豈可與之為謀!”
“引狼入室!這絕對是引狼入室!”
宗羅睺更是激動地吼道:“我西秦的存亡,豈能寄託於外人之手!末將不服!”
面對群情激奮,馬徽依舊面不改色。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主位上的薛舉,一字一頓地說道:“大王,這不是求援,而是交易。”
“李淵恨楊倓入骨,攻打空虛的長安,對他而言,是千載難逢的良機,他沒有理由拒絕。”
“一旦唐軍兵臨長安城下,楊倓後院起火,首尾不能相顧,必然軍心大亂。”
“屆時,他要麼倉惶撤兵回援,我軍便可趁勢追擊,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要麼,他便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老巢,被李淵攻破!”
“無論哪一種結果,我西秦之圍,自解!”
“此乃,驅虎吞狼之計!”
冰冷而清晰的分析,如同一道道驚雷,炸響在所有人的腦海中。
大殿之內,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馬徽這石破天驚的計策給震懾住了。
是啊,他們想的只是如何抵擋楊倓,而馬徽想的,卻是如何將天下所有勢力都拉入棋局,為己所用。
這等手筆,這等氣魄,遠非他們這些只知衝鋒陷陣的武夫所能想象。
薛舉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的眼中,驚疑、讚歎、狂喜,各種情緒交織閃爍。
他死死地盯著馬徽,彷彿第一次認識自己這位謀士。
良久,他猛地一拍王座扶手,豁然站起!
“好!”
“好一個驅虎吞狼!”
“就依馬長史之言!”
薛舉環視殿中眾將,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與決斷。
“傳本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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