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皇城。
段達連滾帶爬地衝回紫微宮,臉上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狂喜。
“陛下!大喜!大喜啊!”
他一進門,就撲倒在王世充的腳下,激動得渾身發抖。
“楊倓……楊倓他答應了!他答應了!”
王世充一把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急切地追問:“他怎麼說?快!一字不漏地告訴朕!”
段達不敢有絲毫隱瞞,將隋軍大營中的見聞,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尤其是楊倓那番“為他著想”,主動提出讓他從北門帶親信離開的“妙計”,更是被他渲染得活靈活現。
“……陛下,那楊倓小兒,果然如您所料,年少輕狂,又急於求成!他根本就沒看穿我們的計策,還以為自己想出了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沾沾自喜呢!”
段達興奮地說道。
“他還讓末將轉告您,子時之前,務必出城,否則他的耐心有限!您聽聽,這口氣,分明就是個沒長大的毛頭小子!”
王世充聽完,來回踱步,臉上的神情陰晴不定。
太順利了。
順利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楊倓真的這麼好騙?
他真的只是為了一個“仁義”的虛名,就甘願放虎歸山?
“陛下,您還在猶豫什麼?”段達見他遲疑,急忙勸道,“臣親眼所見,隋軍的大部隊,都在往東、西、南三門集結,火光沖天,喊殺聲震地,分明是在為明日總攻做準備!北門那邊,風平浪靜,連個鬼影子都沒有!這正是我們逃走的天賜良機啊!”
王世充走到窗邊,向外望去。
果然,南邊和東邊的天空,被火光映得一片通紅,喊殺聲隱隱傳來,讓人心驚肉跳。
而北邊,則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強烈的對比,讓他心中的最後一絲疑慮,也開始動搖了。
或許……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楊倓畢竟年輕,被勝利衝昏了頭腦,也是常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陛下!”段達在一旁催促道。
“好!”
王世充猛地一咬牙,眼中的瘋狂,壓倒了理智。
“傳朕旨意!讓王玄應、王玄恕,立刻集結龍驤衛三千將士,帶上府庫中所有的金銀細軟,一刻鐘後,在宮門集合!”
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賭上這最後一把!
“遵命!”
段達大喜過望,連滾帶爬地跑去傳令。
很快,整個皇城,在夜幕的掩護下,開始了一場緊張而秘密的行動。
一箱箱沉重的金銀珠寶,被從府庫中抬出,裝上馬車。
三千名身材魁梧,裝備精良的龍驤衛,悄無聲息地集結在宮殿前的廣場上,他們是王世充最忠誠的衛隊,也是他東山再起的最後本錢。
王世充換上了一身便於騎馬的勁裝,他的兩個兒子王玄應和王玄恕,則是一臉緊張地跟在他的身後。
“父皇,我們真的要走嗎?這洛陽城……”王玄應還有些不捨。
“閉嘴!”
王世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我們能逃出去,這洛陽城,早晚還是我們的!”
他翻身上馬,目光掃過眼前這三千精銳,心中又升起了一絲豪情。
“將士們!”
他壓低聲音,卻充滿了煽動性。
“楊倓小兒,欺人太甚!但朕,已經為你們找到了一條生路!今夜,隨朕殺出重圍,來日,朕必將帶領你們,重返洛陽,加官進爵,共享榮華!”
“願為陛下效死!”
三千龍驤衛,齊聲低吼,士氣稍振。
子時將至。
王世充一揮手:“出發!目標,北門!”
一行人,護送著十幾輛裝滿財寶的馬車,如同黑暗中的一群鬼魅,悄無聲息地穿過寂靜的街道,向著洛陽北門摸去。
北門的守將,早已得了命令,見他們到來,立刻開啟了城門。
王世充派出的十幾名斥候,率先衝出城門,向著黑暗中探去。
片刻之後,斥候返回。
“啟稟陛下,城外十里,並無隋軍蹤跡!”
“好!”
王世充心中大定,再無懷疑。
“全軍出城!快!”
他一馬當先,率先衝出了城門,身後三千人馬,十幾輛馬車,緊隨其後,匯入城外無邊的黑暗之中。
站在城樓上的守將,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表情,隨即,他命人緩緩地關上了城門。
王世充一行人,在夜色中策馬狂奔。
逃出生天的喜悅,讓他們忘記了疲憊,只想儘快遠離洛陽這座是非之地。
他們沒有注意到,在他們經過的道路兩旁的草叢中,一雙雙冷酷的眼睛,正靜靜地注視著他們。
那些是陳風的監察司銳士。
他們像一群耐心的獵手,眼睜睜地看著獵物,走入早已佈置好的陷阱,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殿下的命令,是放他們過去。
真正的殺招,在後面。
王世充一路奔行了近一個時辰,眼看著前方的官道,進入了一片連綿起伏的山區。
他認得這裡,是邙山。
只要穿過這片山區,就等於徹底擺脫了隋軍的追擊範圍,天高任鳥飛了。
他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髮自內心的笑容。
“楊倓啊楊倓,你終究還是太年輕了!”
他得意地想。
然而,就在他的馬蹄,剛剛踏入山口的那一刻。
“咻——”
一支響箭,帶著尖銳的呼嘯,從山頂上衝天而起,在漆黑的夜空中,炸開一朵絢爛的火花。
王世充的笑容,瞬間凝固在了臉上。
“不好!有埋伏!”
他驚駭欲絕地嘶吼起來。
話音未落。
“轟隆隆——”
兩側的山林之中,突然響起了萬馬奔騰的雷鳴之聲。
無數的火把,在同一時間被點亮,將整個山谷,照得如同白晝。
只見山道的前後,兩側的高地上,不知何時,已經佈滿了密密麻麻的隋軍士卒。
黑色的盔甲,森然的刀槍,將他們所有的退路,都堵得水洩不通。
一面繡著“秦”字的大旗,在火光中獵獵作響。
大旗之下,一名手持雙鐧,威風凜凜的大將,正騎著一匹神駿的黃驃馬,冷冷地注視著他們。
正是秦叔寶!
“王世充!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秦叔寶的聲音,如同滾滾驚雷,在山谷中迴盪。
“今日,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所!還不下馬受降!”
……
山谷之內,殺氣瞬間沸騰。
王世充臉上的得意笑容僵硬成了驚恐,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保護朕!殺出去!”
他身邊的兩個兒子,王玄應和王玄恕,早已嚇得面無人色,渾身抖如篩糠。
尤其是王玄應,他幾乎要哭出來。
“父皇!我們被包圍了!投降吧!投降吧!”
“混賬東西!”
王世充反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將王玄應抽得跌下馬去。
“朕乃大鄭天子,豈能向叛軍投降!給朕殺!”
他拔出腰間佩劍,指向前方秦叔寶的大旗,聲音因恐懼而變得尖利。
“斬殺秦瓊者,賞萬金,封萬戶侯!”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三千龍驤衛本是王世充的死忠,此刻被逼入絕境,反而激起了兇性。
“殺!”
一名手持開山斧的偏將怒吼一聲,拍馬舞斧,直取秦叔寶。
他身後,數百名騎兵緊隨其後,形成一個鋒矢陣,試圖鑿穿隋軍的包圍。
秦叔寶看著衝來的敵將,臉上沒有半分波動。
他甚至沒有主動催動坐騎,只是靜靜地坐在馬上,單手提著那對沉重的金裝鐧。
直到那名偏將衝到近前,巨大的板斧帶著撕裂空氣的厲風當頭劈下。
“來得好!”
秦叔寶低喝一聲,身子微微一側,手中金鐧閃電般向上揮出。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之聲響徹山谷。
那員鄭將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從斧柄上傳來,虎口瞬間崩裂,鮮血四濺。
他手中的開山斧脫手飛出,在空中翻滾著落入遠處的山林。
而他整個人,更是被這股力量震得胸口氣血翻騰,一口鮮血噴出,從馬背上直挺挺地摔了下去,被後面衝上來的自己人踩成了肉泥。
一招!
僅僅一招,便秒殺了一員勇將!
整個戰場,彷彿都為之一靜。
那些衝鋒的龍驤衛,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看向秦叔-寶的眼神,充滿了畏懼。
“下一個!”
秦叔寶用金鐧指著前方,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鄭軍士卒的耳中。
“王世充!你麾下難道就只有這些酒囊飯袋嗎?”
王世充氣得渾身發抖,他指著另一名心腹大將。
“費青!給朕上!給朕宰了他!”
那名叫費青的大將,臉色發白,卻不敢違抗王命,只能硬著頭皮催馬衝了上去。
“秦瓊休得猖狂!看刀!”
結果,依然沒有任何懸念。
三個回合不到,費青便被秦叔寶一鐧打碎了肩胛骨,慘叫著落馬,被隋軍計程車兵一擁而上,用繩索捆了個結結實實。
接下來,王世充又接連派出了數員大將,無一例外,都在秦叔寶手下走不過十個回合。
最快的一個,甚至沒能看清秦叔寶如何出招,就被一鐧砸碎了頭盔,腦漿迸裂而亡。
三千龍驤衛計程車氣,在秦叔寶摧枯拉朽般的攻勢下,徹底崩潰了。
他們看著那個如同天神下凡般的身影,連舉起兵器的勇氣都沒有了。
“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
四面八方的隋軍士卒,開始齊聲吶喊,聲音匯聚成一股洪流,衝擊著龍驤衛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線。
“噗通!”
終於,有第一個龍驤衛扔掉了手中的兵器,翻身下馬,跪倒在地。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片刻之間,跪地投降的聲音,響成了一片。
王世充看著眼前的景象,目眥欲裂。
他最後的本錢,就這麼沒了。
“廢物!一群廢物!”
他瘋狂地咒罵著,雙眼赤紅。
“父皇,我們……我們逃吧!”
王玄恕顫抖著聲音,拉了拉他的衣甲。
“逃?”王世充慘然一笑,“往哪裡逃?”
四面八方,都是黑壓壓的隋軍,火把連綿,將整個山谷圍得如同鐵桶一般。
“不!朕不甘心!朕是皇帝!朕不能就這麼敗了!”
王世充突然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他調轉馬頭,不再理會秦叔寶,而是朝著包圍圈一個相對薄弱的方向,猛地一夾馬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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