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薇柔依言坐下,卻如坐針氈,端起茶杯的手微微發抖。
楊倓靜靜地看著她,並未催促。
他看出她表情異常,眉宇間帶著深深的憂慮與掙扎。
帳內一時陷入了沉默,只有燭火偶爾發出的輕微噼啪聲。
蕭薇柔幾次欲言又止,貝齒輕咬下唇,似乎在做什麼艱難的決定。
楊倓見狀,語氣愈發柔和:“蕭姑娘深夜前來,可是有要事?”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讓蕭薇柔紛亂的心緒稍稍平復了一些。
她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目光中帶著懇切與一絲絕望,支吾了半晌,才艱難地開口:“殿下……薇柔……薇柔有一事相求……”
楊倓見她這般模樣,心中已隱隱猜到幾分,柔聲道:“蕭姑娘但說無妨,只要孤能做到。”
他這句話,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承諾,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蕭薇柔的目光與楊倓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她從那雙深邃的眼眸中,讀到了一絲並非全然冰冷的探詢。
那份溫和,讓她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氣。
“殿下……”
她的聲音依舊顫抖,但比方才多了一絲決絕。
“薇柔斗膽,想為家父……求一個恩典。”
楊倓的眉梢微微一挑,似乎並不意外,只是靜靜地等待她的下文。
蕭薇柔深吸一口氣,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終於將那句話完整地說了出來:
“懇請殿下……饒恕家父蕭銑一命!”
說完這句話,她便伏下身去,額頭幾乎觸及冰冷的地面,等待著那最終的宣判。
帳內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楊倓沒有立刻回答。
他看著伏在地上的蕭薇柔,單薄的肩膀微微聳動,顯是內心極度不安。
片刻之後,楊倓才緩緩開口,聲音平靜無波:
“蕭銑興兵作亂,對抗朝廷,致使江陵百姓生靈塗炭,論罪,當誅九族。”
蕭薇柔的心猛地一沉,如墜冰窟,身子抖得更加厲害了。
絕望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
“殿下……”
她哽咽著,淚水無聲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暈開一小片溼痕。
“家父……家父如今已是兵敗將亡,再無力與殿下爭鋒……”
“他……他已對殿下構不成任何威脅了……”
楊倓看著她,目光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情緒。
他沉默了許久。
久到蕭薇柔以為自己連同父親的性命都將斷送於此。
“你起來吧。”
楊倓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蕭薇柔緩緩抬起頭,淚眼婆娑地望著他,眼中充滿了不解和一絲微弱的希冀。
楊倓站起身,負手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蕭銑此人,野心勃勃,屢教不改,本不該留。”
他的語氣依舊帶著一絲冷意,讓蕭薇柔的心又懸了起來。
“不過……”
楊倓話鋒一轉。
“他如今確實已是強弩之末,掀不起什麼風浪了。”
“江陵已失,三軍覆滅,他不過是一隻斷了爪牙的病虎。”
“留他一命,倒也無妨。”
蕭薇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怔怔地看著楊倓,眼中滿是錯愕與狂喜。
“殿下……您的意思是……”
楊倓淡淡道:“孤答應你,不取蕭銑性命。”
“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他餘生,便在幽禁中度過吧。”
這已經是蕭薇柔不敢奢望的結果了。
巨大的喜悅瞬間沖垮了她所有的防線,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滾落。
“多謝殿下!多謝殿下不殺之恩!”
她連連叩首,聲音因激動而沙啞。
“薇柔……薇柔此生定當銘記殿下大德!”
楊倓看著她喜極而泣的模樣,眼神微微柔和了些許。
“起來吧。”
他伸手,虛扶了一下。
“孤既答應了你,便不會食言。”
蕭薇柔這才顫巍巍地站起身,用衣袖拭去臉上的淚痕,但喜悅的淚水依舊不斷湧出。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與眼前這位燕王殿下的命運,便更加緊密地糾纏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