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議結束，諸將領命而去，帶著滿身的殺伐之氣與對未來的期盼，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議事廳內，只剩下楊倓與靜立在角落的陰月娥。
燭火跳動，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楊倓的目光從巨大的沙盤上收回，轉向那道清麗的身影。
“月娥小姐，請留步。”
他的聲音溫和，洗去了方才號令千軍的威嚴。
陰月娥心頭一顫，躬身應道：“殿下有何吩咐？”
楊倓沒有說話，只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率先走出了議事廳，向著後院的方向行去。
陰月娥懷著一絲疑惑與莫名的緊張，提著裙襬，默默跟上。
穿過迴廊，喧囂與血腥味被徹底隔絕，取而代之的是清冷的月光與庭院中花草的芬芳。
一池靜水，映著一輪皓月。
楊倓在一座石亭下站定，轉身看著跟來的陰月娥，那雙深邃的眼眸在月色下，亮得驚人。
“本王很好奇。”
他開門見山，聲音平靜。
“月娥小姐出身名門，才智過人，卻為何甘願在這亂世之中，將自己的命運，押在一個前途未卜的宗室身上？”
這個問題，問得直接，也問得深刻。
陰月娥看著他，方才因父親點破而黯淡的心，此刻卻異常的平靜。
她知道，殿下不是在試探，而是在探尋她的內心。
“因為小女子想活，也想讓更多的人活下去。”
她的聲音清冷，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這天下，病了。”
“諸侯割據，相互攻伐，百姓流離失所，千里無雞鳴，白骨露於野。”
“小女子雖是一介女流，卻也讀過幾卷史書。亂世之中，最需要的，不是權謀，不是勇武，而是一位能終結這一切的英雄。”
楊倓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她。
他知道，眼前這個女子，絕非尋常閨閣千金。
她的眼界，早已超越了自身的悲歡。
陰月娥的目光，毫不避諱地迎上楊倓的注視，那雙清冷的眸子裡，帶著一絲灼熱。
“小女子在殿下身上，看到了這種希望。”
“殿下用兵如神，卻心懷仁慈；手握大權，卻禮賢下士；面對絕境，卻能談笑間力挽狂瀾。”
“更重要的是……”她頓了頓，一字一句道：“殿下有囊括四海之志，吞吐天地之氣。”
楊倓心中微動。
他想起了後世史書上對李世民的評價，再看看眼前這個女子，心中越發瞭然。
能被李世民看中的女人，又豈會是凡俗之輩。
她看的，從來不是男人的家世與外貌，而是那份足以照亮整個時代的雄心與氣魄。
“所以，你認為本王，便是那樣的男人？”楊倓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是。”陰月娥答得斬釘截鐵。
她微微垂下眼簾，聲音輕柔了些許，卻依舊堅定。
“殿下曾問小女子，在亂世中尋求什麼。”
“小女子不求聞達於諸侯，不求青史留名。”
“只求能追隨一位明主，獻上自己的綿薄之力，親眼看到這破碎的山河，被重新拼合；親眼看到這流離的百姓，能重歸故里，安居樂業。”
“若能如此，月娥此生，再無所憾。”
話音落下，庭院寂靜。
只有風，輕輕吹過，拂動著她的裙角，也吹起了他墨色的長髮。
楊倓深深地看著她。
這一刻，他終於徹底明白了。
他明白了為何在另一個時空裡，李世民會對這位在歷史上被打入掖庭的女子青睞有加。
因為，他們是同一種人。
他們的胸中，都裝著整個天下。
這樣的女子，她的魅力，不在於容貌，不在於身段，而在於那份與英雄並肩而立，俯瞰天下的胸襟與見識。
她是一柄絕世的寶劍，需要的，是一個懂得如何揮舞它的主人。
“本王，明白了。”
楊倓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
他看著陰月娥，眼中再無半分試探，只剩下純粹的欣賞與敬重。
“月娥小姐，你放心。”
“你今日所言，你心中所願，本王，必將讓它成為現實。”
這，是一個承諾。
一個王者，對一位國士的承諾。
陰月娥嬌軀一顫，猛地抬起頭，眼中是難以抑制的激動與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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