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盈盈拜倒,聲音中帶著一絲哽咽。
“月娥,謝殿下!”
楊倓沒有去扶她,只是靜靜地受了這一拜。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眼前這個擁有曠世才情的女子,她的心,她的智慧,將徹底為自己所用。
李世民……
楊倓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鋒芒。
你未來的紅顏知己,如今,已是我楊倓的肱骨之臣。
這盤棋,才剛剛開始。
陰月娥的身影消失在庭院的月門之外,空氣中還殘留著她身上清冷的幽香。
楊倓卻久久未動。
他站在那輪靜水映照的皓月之下,方才那番指點江山、氣吞萬里的豪情,正隨著夜風,一點點沉澱下來,露出了藏在王者鎧甲之下的,那顆屬於凡人的心。
陰月娥的出現,像是一面鏡子。
她的聰慧,她的決絕,她那份不讓鬚眉的雄心,讓他欣賞,也讓他想起了遠在江都的獨孤嫣然。
嫣然的溫柔與大度,是他南征北戰最堅實的後盾,是他疲憊歸來時最溫暖的港灣。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可他的心中,卻還有一處最柔軟、也最疼痛的角落,被另一道身影牢牢佔據著。
蕭薇柔。
這個名字一在心頭浮現,便帶來一陣細細密密的刺痛。
他想起了在洛陽,在那道冰冷的聖旨之下,她那張瞬間失去所有血色的臉。
他想起了她強忍著心碎,卻依舊為他著想,勸他遵旨的模樣,那份令人心碎的清醒與絕望,至今仍是他午夜夢迴時最深的愧疚。
他對嫣然,是感動,是敬重,是身為夫君的責任。
可他對薇柔,卻是虧欠。
是一份明知無法彌補,卻又沉甸甸壓在心頭,永遠無法卸下的虧欠。
陰月娥有經天緯地之才,她可以在這亂世棋局中,找到自己無可替代的位置。
獨孤嫣然是他的王妃,是獨孤家的掌上明珠,她擁有世間女子最尊崇的地位。
唯有蕭薇柔……
她什麼都沒有。
她只有自己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在洛陽那座孤城裡,日復一日地等待。
楊倓的心,猛地一揪。
他不能再讓她等下去了。
他不能讓她在那無盡的等待與不確定中,耗盡所有的希望。
他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回書房。
方才還是決勝千里的沙盤,此刻在他眼中已然模糊。
他摒退了所有侍從,親自研墨,鋪開一張上好的宣紙。
燭火搖曳,映著他前所未有的專注側臉。
他提筆,筆尖懸於紙上,千言萬語,一時竟不知從何落筆。
最終,他寫下的,只是最簡單,也最飽含思念的兩個字。
“薇柔。”
“見字如晤。”
“長安月夜,孤寒勝雪,一如你我別離之日。每念及此,心如刀割。”
“我知言語蒼白,不足以慰你心中萬一之傷。然相思之苦,晝夜不息,如影隨形。”
“待我掃平關中,定鼎天下之日,必以八抬大轎,迎你入我齊王府。”
寫到此處,楊倓微微一頓。
他知道,一個空泛的未來,已經不足以安撫那顆飽受創傷的心。
他需要給她一個確切的、實在的名分。
一個能讓她在所有人面前,都抬得起頭來的名分。
他深吸一口氣,筆鋒一轉,以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然,寫下了那句最重要的承諾。
“我已決意,待你我重逢之日,便立你為我齊王側妃,與我共享尊榮,永不相負。”
齊王側妃。
這不僅僅是一個名號,更是一種宣告。
它宣告著,即便他已有正妃,蕭薇柔在他心中,在他王府之內,依舊擁有著僅次於王妃的、不可動搖的正式地位。
這是他目前,所能給予她的,最大的彌補與尊重。
寫完最後一筆,楊倓放下狼毫,將信紙上的墨跡輕輕吹乾。
他小心翼翼地將這封承載著他無盡思念與愧疚的信箋摺好,放入一個精緻的信封之中。
門外,夜色更深了。
遠征的號角,即將吹響。
而這封信,將先於他的千軍萬馬,跨越千山萬水,飛向洛陽,飛向那個他虧欠最多的女子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