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寒風捲著雪沫子，拍打在設計室的玻璃窗上，發出細碎的聲響。沈星晚捧著杯熱茶，看著林小梅伏案工作的背影，嘴角忍不住泛起笑意。林小梅穿著件新買的藕荷色毛衣，是用她上個月的獎金買的，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她身上，給她認真的側臉鍍上了層金邊。桌上攤著的是為春季時裝週準備的設計稿，改良版的旗袍上，她創新性地加入了蘇繡的虛實針繡法，讓纏枝蓮圖案既有立體感又不失靈動，連王師傅都讚不絕口，說這孩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小梅，這幾款的配色太絕了！”沈星晚走過去，指尖輕輕點在設計稿上，“尤其是這抹玉色，襯得梅花圖案像剛從雪地裡摘下來似的，香港那邊肯定會喜歡。”
林小梅回過頭，臉頰因為興奮泛著紅暈，辮梢的紅繩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星晚姐，我也是受了您上次中西合璧設計的啟發。您看這裡，”她指著旗袍的盤扣，“我把傳統的一字扣改成了含苞待放的梅花形狀，用珍珠當花蕊，既保留了韻味，又更精緻。”
沈星晚看著她眼裡閃爍的光芒，心裡滿是欣慰。這個從清河縣來的小姑娘，剛來的時候連電動縫紉機都不會用，現在已經成了廠裡的核心設計師，手裡握著好幾個重要訂單的設計權。她甚至開始帶徒弟，把自己的刺繡手藝毫無保留地教給新人，深得大家的喜愛。
“對了星晚姐，”林小梅像是想起了什麼，從抽屜裡拿出個布包，“這是我給您和陸大哥織的圍巾，天冷了，你們跑外務能用上。”布包裡躺著兩條藏青色的圍巾，針腳細密，邊緣還繡著小小的彎月綴星圖案，正是“星晚”牌的商標。
沈星晚接過圍巾，指尖觸到溫暖的毛線，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暖暖的：“你這孩子，心思真細。”
林小梅的臉頰更紅了，低下頭繼續畫設計稿：“應該的，要不是您和陸大哥收留我，我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呢。”
然而，這份溫馨的氛圍並沒有持續太久。第二天一早，沈星晚剛到設計室，就發現林小梅的工位空了。桌上的設計稿不見了，只留下那盞她常用的檯燈，孤零零地立在那裡。
“小梅呢？”沈星晚心裡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旁邊的小徒弟怯生生地說：“林姐……林姐早上來說，她不幹了，還把她桌上的設計稿都拿走了。”
“什麼？”沈星晚的聲音陡然拔高，手裡的圍巾“啪”地掉在地上，“她去哪了？為什麼突然不幹了？”
“我不知道……”小徒弟嚇得眼圈都紅了，“她就留給您一封信。”
沈星晚顫抖著手開啟信封，裡面的信紙薄薄的，上面的字跡卻像重錘一樣砸在她心上：
“星晚姐，對不起。東風廠的趙廠長找到我，說給我三倍工資，讓我當設計部主任，還答應給我解決城市戶口。我娘病得重，弟弟要上學，我實在……實在沒辦法拒絕。設計稿我暫時借走了，就當是我欠您的，以後一定還。——小梅”
“三倍工資？城市戶口？”沈星晚把信紙捏得變了形，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趙大海這個卑鄙小人！他挖不走技術骨幹，就來挖設計師！”
陸戰鋒聽到動靜趕了過來，軍綠色的褂子上還沾著雪沫子。他看到沈星晚通紅的眼眶和地上的信紙，瞬間明白了發生什麼事，眉頭猛地擰成了疙瘩，額角的疤痕在晨光下泛著紅：“他在哪？我去找他！”
“別去！”沈星晚拉住他的胳膊，指尖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現在去找他，只會讓他更得意。小梅帶走的設計稿裡，有春季時裝週的核心款式，還有咱們為法國客戶準備的婚紗設計，這才是最要緊的！”
設計室裡的氣氛瞬間變得凝重起來。設計師們面面相覷，眼裡滿是擔憂和憤怒。
“太過分了！林姐怎麼能這麼做？那些設計稿凝聚了咱們多少心血啊！”一個年輕設計師氣得把畫筆往桌上一摔。
“我就說她最近不對勁，老是偷偷摸摸地接電話，原來是被東風廠的人勾搭上了！”
“這下完了，春季時裝週馬上就要開始了，設計稿沒了，咱們拿什麼參展啊？”
王師傅拄著柺杖，顫巍巍地走進來，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用問也知道發生了什麼。她撿起地上的圍巾，摸了摸上面細密的針腳，重重地嘆了口氣：“這孩子，咋就這麼糊塗啊……”老人的藏藍色斜襟棉襖隨著她的嘆息輕輕起伏，“星晚，你也別太難過，人心隔肚皮，咱們防不住啊。”
沈星晚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裡的酸楚和憤怒。她知道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想辦法彌補損失。她走到設計室中央，清了清嗓子，聲音雖然還有些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大家靜一靜！我知道大家現在都很生氣，很失望，但我們不能垮！春季時裝週必須參加，法國的訂單也不能黃！”
她轉向眾人，目光掃過每張焦慮的臉：“啟動應急預案！我記得所有設計稿都有備份，雖然不是最終版，但至少能看出大概輪廓。從現在起，我們成立新的設計小組，由我牽頭，王師傅負責刺繡工藝指導，李師傅提供技術支援，咱們重新設計，一定要趕在截稿日前完成！”
“可是星晚姐，時間太緊張了，只剩下半個月了……”有人擔憂地說。
“時間緊，我們就擠！”沈星晚的眼神亮得驚人，“從今天起，設計室24小時不熄燈，大家輪班倒，我陪著大家！我就不信，少了一個人，咱們這麼多人還頂不上來！”
陸戰鋒走到沈星晚身邊，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用行動表示支援。他的手掌寬大而溫暖，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星晚說得對，咱們不能被這點困難打倒。需要什麼材料，需要跑什麼地方，我全包了！”
看著沈星晚和陸戰鋒堅定的眼神，設計師們心裡的恐慌漸漸被一股不服輸的勁頭取代。
“對！咱們不能認輸！”
“重新設計就重新設計，說不定能比原來的更好！”
“星晚姐，我們聽你的！”
沈星晚看著重新振作起來的大家，心裡湧起一股暖流。她知道，這次的人才流失對廠子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但也讓她看清了誰才是真正能並肩作戰的人。
接下來的半個月，設計室的燈幾乎從沒熄滅過。沈星晚和設計師們一起熬夜，餓了就啃口乾糧，困了就趴在桌上眯一會兒。陸戰鋒每天都會送來熱騰騰的飯菜和薑湯，默默地收拾好桌上的垃圾，從不打擾他們工作。王師傅也搬了把椅子坐在設計室裡，隨時提供刺繡方面的指導，累了就靠在椅背上打個盹，醒來繼續幫忙。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