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這位年輕的南唐太子,
眼中的仇恨漸漸被困惑取代。她身後的長子突然開口:“你會不會像楚王對待俘虜那樣...把我們賣為奴隸?”
李煜蹲下身,與男孩平視:“我李煜以人格擔保,絕不會。”
他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遞給男孩,“這是信物。”
男孩猶豫地接過玉佩,看向母親。
婦人眼中淚光閃動,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給你們一日考慮。”李煜起身道,“無論選擇什麼,孤都會尊重。“
離開院落時,鍾謨終於忍不住:“殿下!此舉太過仁慈!若放虎歸山!”
“鍾將軍。”李煜打斷他,“你可知為何我軍能如此迅速攻下嶽州?”
鍾謨一愣:“因殿下用兵如神...“
“非也。”李煜搖頭,“是因為楚王暴虐,嶽州百姓早已怨聲載道。我軍入城後秋毫無犯,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加之有馬楚舊部接應,”他望向城中漸漸恢復生氣的街巷,“得民心者得天下,殺戮婦孺只會讓楚人更加團結抵抗。”
鍾謨若有所思,但仍不甘心:“可那張文表之子...”
“一個十歲的孩子,能掀起多大風浪?”李煜微笑,“況且,今日孤寬恕他們,來日楚人聞之,抵抗之心必減三分。此乃攻心為上。”
當夜,
李煜在臨時行轅中批閱軍報。林仁肇匆匆入內:“殿下,探子發現楚軍先鋒已至五十里外!”
李煜放下筆:“傳令三軍戒備。對了,張將軍家眷可有決定?”
“正要稟報此事。”林仁肇神色古怪,“那張夫人請求見您。“
月光如水,李煜再次來到那座院落。
張夫人獨自站在槐樹下,月光為她蒼白的臉龐鍍上一層銀輝。
“太子殿下。”她這次行了禮,聲音平靜了許多,“我母子決定離開嶽州,前往潭州投奔親戚。”
李煜點頭:“明日一早孤會安排護衛送你們出城。”他頓了頓,“夫人可有什麼需要?”
張夫人猶豫片刻,突然跪下:“妾身有一事相求。”
李煜連忙上前虛扶:“夫人請起,有話但說無妨。”
“先夫...生前最珍視他的藏書。”張夫人聲音哽咽,“其中有不少是他親手抄錄的兵法和詩集。妾身斗膽,請殿下允許帶走幾本...”
李煜心中一軟:“這是自然。不如孤現在就陪夫人去張府取書?”
張府已被查封,
但李煜早下令不得破壞。書房內,書籍整齊地排列在架上,案几上還攤開著一本《孫子兵法》,旁邊是批註的毛筆,彷彿主人只是暫時離開。
李煜隨手拿起一本手抄本,驚訝地發現竟是自己的詩作《望江南》系列。
扉頁上還有張文表的題字:“唐國太子詞句清麗,惜乎生於敵國。”
張夫人皺眉痛惜道:“先夫常說,殿下若非生在帝王家,必是文壇大家...”
李煜心中一震。
他突然意識到,這位已故的敵將或許比許多朝臣更理解自己。一種莫名的惆悵湧上心頭。
“這些...”他指著書架,“夫人儘可帶走。若有需要,孤可派人協助整理。”
張夫人深深一禮:“殿下仁德,妾身沒齒難忘。”
離開張府時,東方已現魚肚白。林仁肇匆匆趕來:“殿下!楚軍距城已不足三十里!各部將領已在議事廳等候!”
李煜點頭,最後看了一眼張府大門,轉身大步走向軍營。
晨光中,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長,既有青年的挺拔,又隱隱透出君王的威嚴。
議事廳內,眾將爭論不休。
鍾謨主張出城迎戰,以逸待勞;其他將領則建議固守待援。
李煜靜靜聽完,突然問道:“諸位可知楚軍為何來得如此之快?“
眾將面面相覷。
“因為周保權急於立功。”
李煜眸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他年輕氣盛,必求速戰。我軍當避其鋒芒...”
當第一縷陽光灑在嶽州城頭時,李煜已佈下天羅地網。
而在城南,一隊馬車悄然出城,向著潭州方向駛去。
馬車內,
男孩握緊手中的玉佩,眼中仇恨漸漸化為困惑。
張夫人則抱緊懷中的書卷,望著漸行漸遠的嶽州城牆和那道挺拔身形,眸中若水,神情複雜。
城樓上,李煜目送馬車消失在晨霧中,輕聲吟道:“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
他轉身面對即將到來的大戰,心中已有了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