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早,喬志清早早起身,給晏玉婷蓋好了被子。
他心裡裝著心事,覺睡的自然也不安穩,在船頭眉頭緊鎖的坐了下來。
春日的寒風仍有些刺骨,喬志清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腦子裡又浮現起晏敏霞的相貌來,望著江面不由的喃喃自語道,“你現在到哪裡了?”
“少爺在唸叨誰呢?是晏敏霞小姐嗎?”
馬荀突然從身後冒了出來。
“滾犢子的,敢偷聽本少爺講話。”
喬志清嬉笑著一腳踹在馬荀的屁股上。
馬荀連忙哀求道,“好少爺,我錯了還不行嗎?我來是想通知你,前面就是安慶府了,少爺既然想投奔李鴻章,沒有個搭話的人是萬萬不行的,我們要儘早謀劃才是。”
喬志清點了點頭,讓馬荀把王樹茂也叫了過來一同商議。
“王大哥,你在安慶可認識一些達官貴人?”
喬志清滿心期盼的看著王樹茂,同興公鏢局在江北遍佈勢力,應該接觸到不少的權貴。
“沒有。”
王樹茂搖了搖頭,直截了當的回道。
喬志清有些失望的吐了口氣,轉頭看向馬荀。
馬荀尋思了半天,猶豫道,“少爺,我倒是有個門路,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走的通。”
喬志清連忙問道,“那還不快講。”
馬荀輕笑了下,說道,“少爺別急,如今我們大清國是老百姓怕官,官怕老佛爺,老佛爺怕洋人,以前我和大少爺去安慶做生意,就接濟過一個洋大人,要是由這個洋大人出面,我想事情應該簡單很多,就是安慶被長毛賊折騰了這麼多年,不知道那位洋大人還在不在那裡。”
“就按你說的辦,船到安慶後你和我先進城打探訊息,還有把咱家的信鴿先放出去,咱們與家裡已經有兩個月沒有聯絡了。王大哥就在貨船上看守,等我和馬荀在城裡找到安頓的地方再一起進城。”
喬志清對馬荀越來越是刮目相看,這小子果然機巧乖覺,才堪大用。
馬荀和王樹茂點了點頭,都匆忙下去準備。
日上三竿,安慶城的城牆漸漸顯露了出來,兩岸皆是殘磚爛瓦,和長沙城一樣凋零,碼頭上竟也停泊著一艘小噸位的鐵甲艦船,喬志清暗罵了一句,心道總有一日必將所有洋鬼子的炮艇趕出中國。
去年安慶被湘軍收復以後,長江下游再也無險可守,曾國藩正摩拳擦掌的朝南京進發。自古守江必守淮,要是忠王李秀成不醉心於自己在蘇杭的得失,與英王陳玉成同心齊力守好安慶,也許南京的太平天國夢還能多做一會。
船靠岸後,喬志清換了身秀才模樣的打扮,羽扇綸巾,青袍灰衣,粗看確像一個文弱書生。
馬荀還是自己粗布的衣裳,裝作喬志清的書童,與他一前一後相伴著進城。
晏玉婷本想纏著喬志清進城,但身子骨剛剛痊癒,卻不好動彈,在喬志清苦口婆心的勸說下,有些不甘心的留在了船上,只是看喬志清的眼神總有些哀怨,彷彿一夜間從一個少女變成獨處深宮的怨婦。
在船上連續睡了一個星期甲板的喬志清,恨不得馬上找個澡堂子舒舒服服的泡個熱水澡,再美美的睡上一覺,但入城後的一切全讓喬志清大失所望,街面上人流稀少,滿是破屋陋室,更別提有一家客棧營業。曾屠夫的大名果然是名不虛傳,湘軍過處,寸草不生,安慶城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湘軍的刀下。
“少爺,我已經打探到了,洋大人果然沒走,就在城東邊的洋教堂裡。”
馬荀在街上轉悠了一圈,終於從一個老婆婆的口中打探到訊息。
“總有一天,這裡又將恢復它往日的繁華。”
喬志清站在破敗的大街上莫名其妙的感慨了一句,自顧自笑了一聲,隨馬荀朝城東的教堂走去。
那洋大人在安慶城無人不知,他本是英國的傳教士,十年前跟隨商船來中國時,便在安慶定居了下來,專心傳播上帝的福音,給自己起了箇中國名字,李約瑟。也就是在那時候,居無定所,還差一點被安慶城的老百姓給當成魔鬼打死,幸虧喬志清的哥哥喬致廣救了他一命,還給了他一些盤纏,所以李約瑟對喬致廣很是感激。
安慶城破之時,城中軍民有數萬人慘遭屠戮,曾國藩的幕僚趙烈文在其日記中寫道:“男子髻齔以上皆死,……婦女萬餘俱為掠出,軍興以來,盪滌未有如此之酷者矣”。李約瑟則利用自己的身份,在教堂裡庇護了上千個避難的婦孺和兒童,免受湘軍的屠殺,所以很受安慶老百姓的愛戴,城內恢復生產之後,百姓們自發給李約瑟重修了教堂以示感謝。
教堂是一座三層高的歐式鐘樓,鐘樓前後都是長滿青草的庭院,院子有足球場的大小,前院中央還用大理石砌成一處噴泉,遠遠看去倒像是一座花園別墅。
喬志清和馬荀到教堂時,眾人還在院子裡做著福音,馬荀在院門口看見李約瑟,便衝他大聲的擺手示意,惹的眾信徒全都回首張望。
李約瑟見了馬荀,愣了一會,繼而臉上又露出慈善的笑容,把聖經交給身邊的修女,慢悠悠的朝門口走了過來。
“哦,上帝保佑,馬荀,我還能在有生之年再見到你。”
李約瑟走到馬荀的面前,顫抖著握著馬荀的雙手,用他那夾生的國語不斷的感慨著。
“洋大人,您身子骨還是這麼硬朗。”
馬荀也開心的說著祝福的話,雖然他和這個洋老頭有一面之緣,但看得出來他是個好人。
李約瑟笑了一聲,看了看喬志清好奇的問馬荀道,“你家少爺去哪裡了,這位先生是誰?”
馬荀這才給他介紹道,“他是我少爺的親弟弟,我們這次來安慶做點生意,所以特地到教堂來看看您。”
“弟弟,哦,上帝,怪不得長得那麼像呢。”
李約瑟微笑的看著喬志清,連忙把他們領進了教堂裡,又讓修女給二人泡了兩杯咖啡。
教堂的中央擺放著耶穌的神像,下面是供信徒禱告的座椅,和現代的教堂沒有什麼區別。
“李神父,沒想到在這裡還能喝道正宗的巴西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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