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爭之世

第二卷 曲阜春秋 第293章 夜行

慶忌隨著嬴襄走出車廂。站在車轅上向前方望去。只見兩支大軍緊緊擠在道上。一些車子已經駛入道路兩側的田地。車輪陷在雪泥之中動彈不得。許多士卒正在互相推搡叫罵。

嬴襄手搭涼蓬一邊興致勃勃地觀望。一邊問道:“前方是哪路諸侯的人馬?”

那位將軍答道:“還未打聽明白。看旗幟。好象是楚國和魯國。”

這時阿仇快步走了過來。抱拳稟道:“大王。秦伯。末將剛剛打聽明白。前方起了糾紛的是楚王和魯公的儀仗。”

慶忌訝異道:“魯楚兩國麼。彼此因何生事?”

秦吳兩國的大軍同樣前後護侍著。所以慶忌和嬴襄距離前方擁擠在一起的雙方還有一段距離。無法直接瞭解發生的事情。阿仇方才已上前打聽明白。忙稟告道:“回大王。楚國、魯國國君的儀仗一起趕到了這個路口。因道路擁擠。只容一路諸侯透過。須有一位諸侯禮讓於道。

魯人說。魯國國君是一等公爵。身份尊貴。而楚國國君只是一個子爵。理應避讓於道側。但楚人說。楚乃天下強國。西有黔中、巫郡。東有夏州、海陽。南有洞庭、蒼梧北有汾陘之塞、郇陽。地域廣闊。為諸侯之

成王在位時。便已自廢子爵而稱王爵。周天子也無可奈何。還要賜以胙肉。要楚國鎮爾南方夷越之亂。無侵中國。承認了楚國的霸主地位。因此楚王爵位。要高於魯公。要求魯公讓道於側。魯公的人則說楚人僭越稱王。只承認周天子欽封的子爵。不承認楚人自封地王爵。雙方互不相讓。是以起了口角。堵塞了道路。”

在宗周天下的從多邦國之中。魯國是姬姓宗幫。諸侯望國。魯國國君是一等公爵。而楚國國君只是子爵。按道理。的確應該楚國讓路。若是當初周天子仍能控制天下諸侯的時候。楚國是絕不敢如此放肆的。那時楚國國君參加諸侯大會。連登堂入室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和僕役們混在一起。幫著抱捆柴禾。照看爐灶。若敢逾越了禮制。早被周天子收回玉圭。廢其爵位。收其領土了。然而。現在誰敢如此對待楚國?

魯國本來未必有膽子和楚國結怨。可是一來楚王年幼。威望不隆。又因吳國和內部兩個權臣先後生事。以致國力大減。如今諸侯在黃池會盟。公開的名義是奉周天子之詔。而魯國是最奉周禮的國家。上至魯公。下至卿士。不論是國之大事。還是往來小節。始終不忘法則周公。祖述先王之訓。

如果此番給楚國的子爵讓了路。那是喪盡魯國顏面的事。是極為嚴重地失禮。所以魯公姬宋哪怕硬著頭皮。也得和楚國爭上一爭了。只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楚國雖在吳國手上吃了一次大虧。照樣不是天下諸侯可以輕視的國家。魯公姬宋能討得好去麼?

秦、吳兩國儘管和楚國也不見得有多麼親密。但是畢竟都是南方的同盟之國。而且一向是被中原諸侯排斥的國家。一聽此言頓生同仇敵愾之心。

姬襄皮笑肉不笑地道:“魯公是一等公爵。而我秦國為伯爵。看來是沒資格上前勸阻了。雪後初晴。風光正好。不若你我在此生起爐火。一邊欣賞雪景。一邊下棋飲酒。等他們分出個上下尊卑如何?”

慶忌哈哈笑道:“我吳國始祖泰伯逝後方追封為伯爵。開國之君章則受封為子爵。地位更加卑微。如今我這個吳王。魯公也是未必肯承認的。所以……只好在一旁候著就是了。阿仇。生火煮酒。擺起棋盤。待寡人與秦伯先下幾局再說。”

於是秦吳兩**隊就在停下。前方兩支大軍吵吵鬧鬧。彼此用著楚魯兩地的方言互相辱罵。後面秦國和吳國的大軍則原地駐紮。眼看已是中午時分了。便在道路兩旁地荒地裡埋鍋造飯。生火的生火。撿柴的撿柴。又有親兵侍衛。捧了白雪放在中煮化。給大王燙酒。

慶忌和嬴襄捲起車簾。便在車中盤膝坐了。一邊下棋。一邊喝酒。秦伯的棋下的不好。慶忌的水平也有限。兩個臭棋簍子下了兩盤。便失去了興趣。抬頭看看。前邊雙方人馬已經由口角衝突漸漸發展成肢體衝突。嬴襄不由笑道:“哈。馬上就要有樂子看啦。”

可是過了一會兒。雙方爭吵的聲音卻越來越小。隨後雙方分開。楚王的儀仗揚長而去。魯軍卻退到了一旁。

慶忌和嬴襄互相看看。臉上同時閃過鄙夷之色。

楚軍浩浩蕩蕩從路上行過。直至他們去遠。魯軍才隨後起行。嬴襄嘆道:“這個魯公。實在能忍。黃池之會。以中原諸侯居多。如果魯國肯維持王道。堅忍不退。楚國也奈何他不得。如楚國興兵。魯國更會得到中原諸侯的同情和支援。可惜。他還是怯讓了。”

慶忌笑道:“昔日楚莊王時。便敢公然向天子問九鼎。今日又怎會將王道禮制看在眼裡?不過魯國要麼不爭。既已爭道。斷無如此虎頭蛇尾地道理。其中或有不為人知的理由。等咱們到了黃池。不妨派人打聽打聽。”

“說的也是!”秦伯一笑。又道:“現在輪到你我了。前方道路狹窄。只容一軍透過。咱們誰先誰後啊?”

慶忌笑笑。謙遜地道:“秦伯是慶忌內兄。理應秦伯先行。”

嬴襄大笑。眼底卻閃過一抹失望的神色……

慶忌回到自己地車中。嬴襄告辭先行。率軍在前。慶忌帶領吳軍施施然隨在其後趕往黃池。黃池現已駐紮了十餘路大小諸侯。依照各國出動地兵力多少。宋國已經事先劃定了各國所需的地盤。插旌旗以為識別。又遣使者帶路。各國諸侯到了。自有使者引入他們地地方。

慶忌到時。只見有些諸侯正在安營紮寨。剛剛還在道上爭路的楚國、魯國正在各自的營盤內搭設大大小小的行軍帳蓬。又有士兵掘坑埋灶。煮飯燒水。慶忌剛剛在給吳國劃定的地方安頓下來。轅門才紮好。邾國國君便來拜見了。。

邾國名不見經傳。乃是淮泗流域地一個小國。一向依附於吳國。今見吳王到了。小弟當然要來拜見帶頭大哥。

慶忌倒沒擺架子。馬上熱情接見了這位邾國國君。由於大帳還未紮好。兩人便站在轅門內攀談了一陣。不一會兒。又有一些南方依附於吳國地小國國君趕來參見。邾國國君見狀忙告辭離開。

同樣的節目在其他諸侯地營盤中也在上演。哪個國家勢力龐大。地盤龐大。所擁有的小弟也就越多。國力強大一些地諸侯是不會在這個時候便跑去拜望其他諸侯的。必要的架子他們還得端著。即便深受齊國恩惠的知氏、範氏、中行氏等新立諸侯。他們自恃身份。也不會在對方的營盤都還沒有紮好的時候便去拜望。

慶忌接見了吳國的眾小弟後。營盤也紮好了。慶忌一路行軍少有沐浴。手下人以新雪煮了沐湯。慶忌進帳沐浴一番。換了一身輕便袍服。神清氣爽地走出後帳。阿仇便上前稟道:“大王。末將已經打聽過了。方才楚魯爭道。從另一條路經過的齊侯已經得了訊息。便派上大夫田乞前來相勸。說服魯君讓道於楚。這才化解了一番糾葛。”

“哦?齊國果然是由田乞隨駕而來。”慶忌在榻上坐下。略一沉吟。笑道:“那就難怪了。當今天下大國。唯有齊楚而已。姬宋地骨頭再硬。也不敢同時得罪了齊楚兩個超級大國。只是……姬宋此人可沒有那麼寬廣的胸懷。田乞以勢相壓。姬宋心中對他必然怨毒不已。”

阿仇咧嘴笑道:“有什麼關係呢?姬宋就算恨得他要死。也奈何不了齊國呀。”

慶忌失笑道:“說的也是。不過齊人如此急功近利。得罪鄰國。未必便是好事。只是現在還不現端倪罷了。對了。嬴蟬兒到了沒有?“東夷女王已經到了一天了。他們被安排在荀國旁邊。”

“知道了。你去安頓三軍士卒。”

想到今夜就能見到久別的成碧。慶忌心中一陣興奮。連忙擺手道。

阿仇應聲退下。左兵衛楚傑卻又急匆匆走進來。說道:“大王。有人送來密柬一封。請大王親啟。”

“哦?”慶忌接過。翻來覆去的看了看。不見上面有什麼標誌。忙問道:“來人可曾說是何人所遣?”

“沒有。”

那密信都是帛布寫。軟軟的絕不可能有什麼機關。慶忌順手拆開。只見內中只有一行娟秀的篆字。寫的卻是“妝千金之軀。付與郎矣。往來看顧。勿負妾心。但得伊人。餘願足矣。”

那時伊人這個詞並非單指女性。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中地伊人指的是誰。慶忌一見便心中瞭然。不禁看著那帛發起痴來。

蔡傑站在對面見大王望信沉思。自己也不知是該悄悄退下還是繼續候在那裡。猶豫半晌。方輕輕問道:“大王?”

慶忌抬頭。神情有些怪異地問道:“宋國……不是。衛國……不是……。呃……”

“嗯?”

“衛國來的是……君夫人南子麼?”

“這個……末將不知。”

“嗯。你退下。喚耳目司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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