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兄弟,下次再有好貨定然要給為兄留著,此次競拍失敗,實在遺憾懊悔。如此精美宛如天賜之琉璃,當真讓人目眩神迷,捨不得移開目光…可惜,與我無緣!”
京城,天字號酒樓包廂內,一名身寬體胖穿著華服的中年男子一臉遺憾的對著陳鋒道。
陳鋒微微一笑:“一定,而且我相信這個時間會很快來到…”
“畢竟王大哥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
“頗有要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之姿容。”
“同時又有堆金積玉,日進斗金的財力。”
“更有遠超世人欣賞美的眼光,以及超乎常人追求美的願望。”
“是以,我覺得王大哥定能感動上天降下福澤,讓你獲得你所追求渴望的美好事物。”
“哈哈哈…哈哈哈!”姓王的富商先是被陳鋒的話誇得一愣一愣的,隨即便忍不住飄飄然,大笑了起來。
妙,太妙了!
沒想到他王富生這輩子沾了渾身的銅臭味,除了有錢沒什麼優點的人,有一天居然有人這般讚賞他,讓他著實開心壞了。
即便知道陳鋒這是在恭維他,但他心中就是爽啊。
看看人家,人長得一表人才就算了,人情世故還這般練達,口才又好,出口成章,待人又和善…關鍵關係夠硬,一次效能夠拿出十件足以震驚琉璃收藏圈的琉璃器出來拍賣。
如此人物如此褒揚他,讓他如何能不開心?
這一開心,王富生大手一揮:“老弟說到為兄心坎子裡面去了,這樣,往後但凡你再有琉璃製品,儘管找我,為兄定然幫你包圓了!”
陳鋒笑了,眼神意味深長:“你說的?”
王富貴完全沒在意,拍拍肉乎乎的胸口:“我說的!”
“好,一言為定,王兄當真是好人,大大的好人啊!”陳鋒也不嫌棄,一把抓住了王富生的大手。
這還是第一個敢如此說的人,實在太好了。
往後的玻璃製品不愁沒銷路了。
而王富生也很高興。
能搭上陳鋒這條線的話,往後他想獲得精美的琉璃器無疑會簡單得多。
他是萬萬想不到陳鋒掌握著成熟的琉璃燒製技術啊!
多年後,王富生看著自己倉庫那堆積如今的玻璃製品,舉著高腳杯與笑容爽朗的陳鋒碰杯,心中的苦澀只有自己清楚…
但這些都是後話了,此時此刻,兩個並不相熟的人交談得尤為熱切。
足足寒暄了好一會,才依依不捨地分開。
王富生捨不得陳鋒的琉璃器。
陳鋒是捨不得此次沒宰到這位…
哎,沒辦法,想要提高琉璃器的價格,那隻能飢餓營銷,拍賣價高者得了。
如此這次雖然賺了不少,但也錯失了許多大客戶啊。
就比如剛剛這個龍游商幫話事人王富生…
這傢伙有錢啊,在西南地區妥妥的土皇帝。
但陳鋒也只是可惜了一陣,反正往後每隔一段時間他都會廣發拍賣帖,欲要將天下富商全坑一遍…咳咳,全都變成生意夥伴!
至於坑?
怎麼能算坑呢!
自己掌握成熟的燒製琉璃的技術,也是自己的本事。
而雙方交易都是你情我願,友好合作啊。
沒看到一個個沒拍到琉璃器的捶胸頓足嗎…
坑他們…咳咳,賣給他們琉璃器,他們還要感謝陳鋒才對。
稍稍惋惜一陣,陳鋒來到酒樓最頂層一間包廂之中。
朱元璋便在其中。
此時的朱元璋翹著二郎腿,似笑非笑地盯著進來的陳鋒。
陳鋒一屁股坐在他旁邊,端起茶壺就咣咣往嘴裡灌水,喝相與他的吃相一般狂野放蕩。
朱元璋倒也習慣了,但見他狂飲個不停,還是忍不住勸道:
“你小子少喝點,當心撐死,你撐死了,咱可虧大了!”
朱元璋真怕陳鋒撐死,畢竟如今的陳鋒在他眼中,是一個行走的點子王、搖錢樹、歷史情報劇透照明燈…哦,還有賢胥!
這樣一個寶貝,自然要好好愛護,不能讓他有半點不妥。
陳鋒喝完整整一壺茶水才停下,打了個嗝,聞言撇嘴:
“你這是關心我呢還是擔心我撐死了沒人給你掙錢充盈國庫?”
朱元璋哈哈大笑,隨即一臉嚴肅:“賢胥,你居然這樣想咱,咱是那樣的人嗎?”
“你是!”陳鋒毫不留情地揭穿。
朱元璋身旁的侍衛張大嘴巴,但很快閉上,因為這樣的事情似乎沒少發生。
朱元璋也嘴角抽了抽,手指點了點陳鋒:“你小子不當人胥!敢這樣編排咱!”
陳鋒撇嘴,對之前朱元璋將自己賣給湯和隨意呵斥的事情耿耿於懷:
“難道不是嗎,若陛下不是那種人,何必用中山侯來點我,來打壓提醒我?”
“哈…咳咳,咱沒有,你別胡說,咱不是那種人!”
朱元璋乾咳一聲,連忙反駁否認。
心中則是暗罵不已——這小子真記仇啊!
陳鋒翻白眼,陰陽怪氣道:
“此次為了給陛下充盈國庫,費了不知多少口舌,嗓子都說啞,如今喝陛下點茶水陛下都捨不得…哎,真是寒心啊!”
朱元璋臉色一黑。
陳鋒卻是趁熱打鐵,神色鄭重:“希望陛下莫要將我用完就丟啊…丟了就丟了,可千萬別行那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不仁義之事啊!”
朱元璋臉色變了,指著陳鋒大罵:“你小子真不怕死,膽敢這般汙衊咱…咱豈會是那等不仁不義之人!”
陳鋒忽然眯眼:“陛下不妨先讓左右退下,我告訴你點史書記載!”
今日說到這份上,攜著充盈國庫而奔波忙碌且取得不小成績的功勞,陳鋒準備給自己加道保險。
有了湯和的打壓在前,陳鋒不得不擔心朱元璋將自己的價值榨乾後,為以絕後患直接弄死自己。
畢竟,朱元璋的剛愎雄猜、為人多疑不是開玩笑的。
是以,陳鋒準備給他上點眼藥膏,讓他看看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好讓他也警醒警醒,別那麼嗜殺!
朱元璋臉色一陣變換,但還是揮揮手示意左右護衛退下。
護衛還有些猶豫看了眼陳鋒。
朱元璋眯眼,低聲呵斥:“陳鋒是咱的駙馬,豈會害咱,退下!”
左右退下,包間內就剩下朱元璋與陳鋒二人。
朱元璋眯眼盯著陳鋒看:“說吧,你想說什麼?”
“陛下可知大明開國功勳中有多少得了善終?”陳鋒也很直接地丟擲想說的話。
朱元璋沉默了,聯絡陳鋒前後的話語,他大概知曉陳鋒要說什麼了。
但他依舊忍不住好奇:“多少?”
“不超六人!”陳鋒一字一句回答。
“什麼?”朱元璋臉色驟變,不可置信,“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那可是開國三十四功勳啊,善終的不超六人…
有二十八位沒得善終…
不得善終是什麼意思,就是沒好死。
沒得好死是什麼意思,就是死得很慘,很可能被抄家滅族。
而誰有能力讓這些權勢在握的勳貴不得善終?
只有他朱元璋了!
而翻譯過來就是,他朱元璋最後真做了那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不仁不義之人。
這朱元璋臉色一陣變換不定,心中翻江倒海,久久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特別是想到如今正在前線為他作戰的將士,他心就一陣絞痛。
忽然,朱元璋抬頭看向陳鋒,話語從牙齒縫中吐出:“是哪幾人得了善終?”
陳鋒眼神流轉間,回憶起了六人:“第一個自然是態度端正,忠心耿耿的中山侯…後期的信國公湯和了。”
說到‘態度端正,忠心耿耿’這兩個詞之時,陳鋒加重了語氣。
讓此時心裡極為複雜的朱元璋也不由嘴角抽搐,這傢伙還真是記仇啊。
但此時也不是在意這些的時候,眼神示意陳鋒繼續說。
“第二則是陛下你的養子西平侯沐英了…只不過他洪武二十二年就去世了,跟陛下的大清算徹底避開…雖然算是善終,但也不是那麼的名正言順!”陳鋒繼續道,“第三則是耿炳文,第四郭英、第五李景隆…哦,這廝可能也不算,因為他不是開國功勳,是二代功勳了。第六徐達其實也不算,因為他在洪武十八年病逝了…野史記載是陛下你賜給了徐達蒸鵝、燒酒,讓他發病而亡…這個也不能算,畢竟史料不明!”
“而也就是說,真正算做善終的便是湯和、耿炳文、郭英三人…其餘三人待定!”
朱元璋:“……”
朱元璋驚呆了,真的驚呆了。
本以為三十四個開國功勳只有六個善終已經夠駭人的了!
可如今陳鋒居然說,只有三人是真的善終了,其餘三人還待定?
啊這?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不說別人,就天德(徐達)、英兒(沐英)咱再怎麼狠心也不會處決他們!”朱元璋臉色漲紅,憋屈憤怒地怒吼出聲。
陳鋒擺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那就算他們兩人得了善終,可也才五人得善終,李景隆是萬萬不能算的!”
“所以啊陛下,您說您到底是不是個會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人呢?”
陳鋒連不仁不義都懶得說了,免得刺激到這位洪武大帝。
朱元璋滿臉呆滯,有些憤怒,有些無奈,有些沮喪。
若後世史料如此記載,那麼他或許真的做了?
朱元璋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默問自己,自己是那種人嗎?
是那種兔死狗烹的不仁不義之人嗎?
那麼多跟著他打天下的兄弟真的就剩下了那麼五六…三四個…
連從小和自己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徐達都有可能是被自己弄死的?
這一刻,朱元璋異常地恍惚。
忽的,他有些明悟,或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