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覺陳鋒大言不慚！
……
《論海外領地的廣袤與解決皇室宗親制度弊端的策略》
這是陳鋒在前往大本堂途中便已構思成熟的講題。
而此議題也是陳鋒擬向朱元璋剖析大明制度積弊的其中一個重要環節。
藩王宗親制度之弊端——其重要性關乎大明國運興衰！
恰巧，今日聽講者皆為親王，正是闡述此理的最佳物件。
而陳鋒的開場白令大本堂內頓時譁然。
眾皇子們先是躍躍欲試，隨即疑惑不已。
諸位皇子初聞“海外疆域“四字皆心馳神往，待聽得“宗親制度弊端“卻又疑竇叢生。
與親王們的躁動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朱元璋的緘默與宋濂的猶疑。
尤其是朱元璋，他凝視陳鋒良久，眼中閃過複雜神色...
先前陳鋒的父親陳懷義因諫阻分封諸王而觸怒龍顏險些喪命，如今陳鋒竟再提此事，且直指親王當面，意欲何為？
觀陳鋒非愚魯求死之輩。
唯有一種可能——皇室宗親制度確存致命弊端！
思及此，朱元璋面色漸趨凝重。
若換作陳懷義指摘藩制，他必嗤之以鼻。
然此言出自穿越者陳鋒之口——朱元璋不得不慎思明辨。
當即，朱元璋拉著欲言又止的宋濂走到大本堂內的最後排坐下，如同學生一般看著陳鋒，靜候開講。
宋濂見狀暗驚，陛下竟未動怒？
遂按下疑慮，隨君側坐觀陳鋒如何分解。
他倒是要看看，陳鋒能說出個什麼花來。
眾親王見聖駕安坐，亦紛紛正襟危坐，向陳鋒投去好奇的目光。
陳鋒見狀笑笑，也不意外，他一來就丟擲如此重磅的炸彈，便是為了有足夠噱頭吸引眾親王以及朱元璋！
果然，他們的好奇心被勾起。
陳鋒也就準備開始講了。
手指下意識地去拿粉筆…這才發現，這個時代不流行這個。
那麼也沒黑板可寫…
頓時讓陳鋒無奈，想了想，對著朱元璋的護衛招手。
護衛看了眼朱元璋。
朱元璋雖不明所以，但對其點點頭，示意護衛聽陳鋒的。
陳鋒在他耳邊低語幾句，護衛便匆匆離去。
沒一會便取來一張木板直接釘在陳鋒身後的牆上，同時還拿來一盒炭筆放在講桌上。
這一幕看得宋濂更加疑惑，這是幹嘛？
朱元璋則是見過陳鋒使用炭筆畫圖的，當即便明白了什麼！
而一眾親王也好奇不已。
陳鋒這是在搞什麼？
待諸事齊備陳鋒便捏起一根炭筆，在身後剛剛訂上去的黑板上刷刷書寫起來。
他將今日要講的《論海外領地的廣袤和解決皇室宗親制度弊端的策略》寫上。
隨後，開始一邊畫圖一邊淡淡開口：
“諸位殿下，你們開府後每年歲俸幾何？”
眾親王一臉懵。
朱元璋眼神閃爍，呵斥一聲：“陳教習問詢，你們便速答！”
朱樉還在那裡算，晉王朱棡則已經開口，“祿米一千石，其餘寶鈔、絹帛、絲綢、錦緞折銀約莫五千兩。”
實際另有恩賞，然朱棡未敢盡言
逢年過節，生辰日，朱元璋時不時地就會給他們這些親王發福利、獎賞，數額不比俸祿少。
但陳鋒沒問，晉王朱棡也不好說。
朱樉這才連忙頷首，表示差不多如此。
陳鋒背對著眾人，手中作畫動作不停，筆走龍蛇，聞言輕輕頷首：
“若都折算成銀兩的話，那一兩銀子大概能買兩石米，一千石便是五千兩，再其他開支五千兩。也就是說如今各位開府的親王殿下每年的俸祿大概需要一萬兩…”
宋濂面色一白。
艹，一萬兩！
這得養活多少人？
那可是兩萬石糧食啊？
他宋濂正五品的翰林學士，年俸也才192石米，摺合九十六兩白銀左右。
而親王的俸祿足足比他高出一百多倍…真是見鬼！
雖然心中很明白人家是皇子，身份不一樣，俸祿是很正常的。
可當清晰的數字擺在眼前，宋濂依舊忍不住發暈。
而一眾親王則是習以為常…甚至還想笑。
無他，陳鋒只算對了一半，因為他們還有其他收入…
可他們剛這般想著，陳鋒話語一轉：
“但我覺得不止這些，還要加上過年過節過生日給各位親王殿下發的各種福利、獎賞…我覺得應該也不下萬兩！”
“呃呃呃……”剛剛還想笑的眾親王呆滯。
朱元璋嘴角一抽。
宋濂人麻了！
兩萬兩！
四萬石糧食！
艹，這得養活多少百姓啊！
“啊…那什麼…沒陳鋒…沒陳教習說的那麼多。”晉王朱棡吞吞吐吐地反駁。
“對對，沒那麼多，你一萬一點…沒到兩萬！”
其餘開府的親王，如秦王朱樉、周王朱橚、楚王朱楨等人連連擺手。
陳鋒手中動作一頓，隨即回頭看了眼知道他來歷的朱樉與朱棡，意味深長：“兩位莫不是忘了我的來歷，對你們的俸祿…我其實比你們還清楚。”
朱樉和朱棡張大嘴巴，無言以對。
是啊，陳鋒是穿越者，還是個歷史系高才生，對大明各種史料可謂一清二楚！
頓時間，兩位年長的親王不言語了，其他親王自然也無法反駁。
朱元璋和宋濂的嘴角已經抽搐個不停了。
朱元璋是覺得陳鋒在挖老朱家的底，畢竟他給一眾兒子的確實多…
宋濂則是被親王的俸祿給深深的震撼，是他的足足兩百多倍啊！
老天爺…這…這……
陳鋒輕笑一聲，然後繼續自顧自道：
“就按照每位親王兩萬兩俸祿來算，那麼截至目前為止，陛下有十五個皇子，朝廷每年給予藩王的俸祿便需三十萬兩……”
“然，這只是到目前為止，如今陛下正值春秋鼎盛、龍精虎猛的壯年，往後子嗣也必然不會少…我覺得陛下最少有二十六個兒子。”
朱樉與朱棡嘴角一抽！
還你覺得，這分明就是在說，自家父皇一生會有二十六個皇子。
朱元璋也愣住，陷入了沉思，他後面還會有十一個皇子嗎？
宋濂和其餘不知道陳鋒來歷的親王則是古怪地看了眼陳鋒，這怎麼算出來的？
未卜先知？
陳鋒繼續道：“可這只是皇子宗室，那還有女性宗室，各位公主的每年俸祿也不低，就算她一萬兩，我猜陛下大概會有十六個公主，那每年就是十六萬兩。”
“二十六個皇子，十六位公主每年的俸祿加起來便是六十八萬兩。”
“而這還是第一代，若我沒記錯，大明的男性宗親制度為八級爵位制。”
“親王、郡王、鎮國將軍、輔國將軍、奉國將軍、鎮國中尉、輔國中尉、奉國中尉…”
“女性宗室則為：公主、郡主、縣君、鄉君…”
“雖然俸祿依次降低，但各位殿下有沒有想過，陛下的第一代後裔宗親每年的開支便要六十八萬兩，那麼，第二代該要多少？”
“舉個簡單的例子，就以秦王來說，他本人的年俸是兩萬兩，他的兒子中除了嫡長子會繼承秦王位外，其餘的兒子全部是郡王…”
“若他有十個兒子，那便有九個郡王，就算郡王的俸祿一萬兩，那麼，九個郡王便是九萬兩，加上一個親王便是十一萬兩…”
“也就是說，朝廷每年給予一位親王的二代宗室的年俸高達十一萬兩，可陛下會有二十六個兒子的啊…”
“每個親王都生十個兒子的話，到第二代，朝廷每年將支出兩百七十萬六兩…”
此言一出，大本堂內落針可聞。
所有親王瞪大眼睛，扳著手指算了又算，心中駭然。
朱元璋也是面色劇烈變幻。
宋濂也驚訝不已，這麼多嗎！
不對，宋濂才思敏捷，當即發現陳鋒話中的漏洞，輕咳一聲道：
“陳教習所言也不準確，你如何得知陛下會有二十六個兒子？”
“另外，難道所有親王都會有十個兒子嗎？”
“對對！”此話提醒了朱元璋以及眾親王。
朱樉悶悶道：“俺如何會有那麼多兒子？”
陳鋒轉頭看著朱樉，語氣堅定：“不，你會有的！”
朱樉一呆。
朱棡嘴角一抽。
朱元璋也是眼角抽動。
陳鋒不管他們，而是看向宋濂，輕笑：“宋夫子說得不錯…不可能每個親王都生十個兒子，但話又說回來，宋夫子又怎知道每個親王都生不了十個兒子呢！”
“自然是有人生的多，有人生的少…我只是打個比方，取箇中間平均數罷了！”
“即便都生不到，少幾個又如何呢？不過是朝廷每年所支出的俸祿少幾萬兩罷了！”
“幾萬兩，在兩百七十六萬兩面前不值一提…”
陳鋒豎起手指在鼻端，眼神犀利：“最最關鍵的是，這只是第二代宗親…那麼，後面還有四代呢？”
“十個二代宗室生百個三代宗親，百個三代宗親又會生多少四代…五代，六代……”
陳鋒越說越唏噓：“而陛下可是將會有足足有四十一個一代宗親啊…”
“四五代下去，大明皇室宗親將會突破百萬人…”
“而這百萬人是不從事生產，都需要朝廷來供養的！”
“這將會是一筆龐大到何種程度的財政支出啊？那時，朝廷還受得了嗎？”
轟隆！
此言一出，大本堂內的眾人只覺得震耳欲聾。
百萬宗親？
臥槽！
朱元璋都懵了…呆滯了！
四五代後，咱就會百萬子孫後代？
臥槽！
人多是好…可那都需要朝廷供養的話……
朱元璋不敢想了。
而宋濂也目瞪口呆，腦海中瘋狂轉動，最後他發現，陳鋒說的還算保守了！
那將會是一個驚天數字？
我天！
怪不得人陳家父子都如此反對分封諸王！
原來…原來鼻端如此之大！
至於一眾親王則是默然無語了！
陳鋒這等於在說，他們這些親王都是吸血鬼，將會拖垮大明財政了。
這讓他們既是震撼又是不甘。
心中非常不爽利！
可偏偏陳鋒所說有理有據，是真的！
這下子，眾親王都沉默了。
陳鋒掃射一圈，將所有人的臉色變化收入眼底，隨即輕笑一聲：
“說白了，大明的藩王宗親制度弊端重重，不出幾代人便會拖垮大明財政。”
“再有，這種宗親制度還會使得朝廷財政支出大部分都供養在了高層宗親，奉國中尉以下的宗親祿米微薄，朝廷又禁止他們科舉、務農、這會讓許多宗室淪為貧民…甚至是……乞丐！”
轟！
‘乞丐’二字一出，朱元璋瞬間抬頭，雙眸血紅看著陳鋒。
陳鋒坦然與之對視，眼神堅定，似乎在告訴朱元璋：沒錯，這就是歷史，明朝中後期大明宗室的現狀！
朱元璋神色變換不定，雙拳不由握緊。
陳鋒真是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啊！
宋濂人已經麻了，他不知該高興還是該如何…只能閉嘴不言
而其餘親王則是張大嘴巴…
一想到自己的後裔會淪為乞丐，他們也開始不是滋味起來！
自家父皇就是從乞丐起家的，朱家後裔還有乞丐…
啊這，真是傳承有序，有始有終啊…
許久之後，朱元璋撥出口濁氣，抬頭看向陳鋒：
“你之前說，你今日要講的是《論海外領地的廣袤和解決皇室宗親制度弊端的策略》，如今你既然提出皇室宗親制度的弊端，那麼解決之法是什麼？與海外廣袤領土有何關係？”
聽聞此言，宋濂以及眾親王才分封回神！
是啊，什麼解決之策？
與海外領土廣不廣袤有什麼關係？
陳鋒繼續畫圖，他的大腦如同機器，手指如印表機，將一副二維世界平面圖畫出來。
隨後，陳鋒指著東亞中原位置：“此地是大明…而大明之外還有多少領土大家自己看！”
朱元璋倒是已經看過了，見狀眼神閃爍，在思索陳鋒的想法。
而其餘親王與宋濂則是第一次見這種地圖，被震驚得張大嘴巴。
今日都不知張了多少次嘴，下頜都快抽筋了。
可當看到大明之外還有那麼多領土，眾人依舊忍不住張大嘴巴驚呼。
“這…這，陳鋒，這是真的？”
朱棡瘋狂咽口水。
其餘親王也差不多。
陳鋒輕輕頷首：“不錯，這就是完整的世界地圖，大概分為七大洲，四大洋，其中大明佔據了最大一塊大洲的東邊區域，大明之外還很大。”
“而這就與如何解決藩王宗親制度弊端有關了…”
“當然，這只是其中一點！”
眾親王發愣。
朱元璋則是迫不及待：“快快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