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一子落下,清脆的金石之音在亭中迴盪。
楚照野眼中精芒一閃。
——好強的體魄!
這棋盤大陣的威力,他再清楚不過,尋常三境,莫說落子,就連直視棋盤都做不到,即便有人能以秘術堪破幻境,直面棋局,在音、香、地氣三重鎮壓之下,也早該心神渙散,難以自持。
楚照野到底還要些臉面。
已經佔了先手之利,又設下四重壓制,若再以五境修為將《九地坤元縛》催至極限,讓人下都下不了,未免太過難看。
也罷。
若真能在此等境況下取勝,給他看生死簿又何妨?
“啪!”
黑子應聲而落。
對弈正式開始。
陸沉淵的棋路一改往日四平八穩,變得兇狠無比,騙招迭出,詭計多端,力求以最快的速度取勝!
第七手“鎮神頭”,他視眼前萬丈深淵如無物,白子輕點天元;
第十三手“大斜飛”,他無視鼻端蝕骨幽香,一記“金井欄”變式直取邊角;
第二十一手“鬼門斷”時,他手中白子已化作蠕動的冰蠶,卻仍精準落於三三位,將黑棋大龍攔腰截斷!
但三重鎮壓終究不是擺設。
陸沉淵的額頭漸漸滲出細汗,執子的手指也開始微微顫抖。
每一次落子,都彷彿在推動千鈞巨石。
楚照野越下越是心驚。
——此子棋力竟如此高超!
——更難得的是這份定力……
正當判官暗自讚歎時,陸沉淵突然走出一記“二路透點”——這手在《敦煌棋經》中被譏為“敗招”的棋路,此刻卻如神來之筆,徹底封死了黑棋的最後生機。
總共不過五十二手,棋局就已分出勝負,進入最後的官子階段。
快得不可思議。
判官敗局已定,但他硬要收官拖時間,也不算違規。
與此同時,亭中幻陣的威力也強到了難以壓制的地步。
濃郁酒香瀰漫亭中,那香氣如有實質,鑽入七竅,令陸沉淵神思一陣恍惚。
恍惚間,竟見棋盤上的白子都化作了翩翩起舞的玉人。
“叮——”
簷下青銅風鈴忽變曲調,《五更斷魂笙》幽幽響起,每一個音符都像細針刺入耳膜,攪得腦中嗡嗡作響,陸沉淵執子的右手微微一頓,指尖白子竟重若千鈞。
最要命的是足底傳來的束縛感,【九地坤元縛】引動雄渾地氣自足底湧泉穴上纏,如萬千無形鎖鏈捆縛全身,一舉一動都艱難萬分。
重重鎮壓之下,他額頭冷汗直流,一滴汗水“啪”地落在玉石之上。
亭外,神後滿臉緊張,藺寒衣目光專注,楚蘅袖中微動,三張符籙落於指尖。
“嗒。”
白子落下,聲音卻比先前輕了許多。
楚照野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行棋至此,尋常人早已昏厥,他竟還能穩穩落子,最關鍵的是,這小子一言不發,明明已經贏了,卻還能一板一眼的陪他填棋盤,不驕不躁,沒有絲毫怨言。
到這時候楚照野已經輸了,但他鬼使神差地想看看陸沉淵能堅持到何種地步。
黑子隨即落下,陣法威能又增三分!
陸沉淵眼前景象開始扭曲,棋盤上的線條如小蛇般遊動,他咬破舌尖,以疼痛保持清醒,卻見對面楚照野的身影已一分為三。
“星位……三三……”
他喃喃自語,手指顫抖著摸向棋盒,這個簡單的動作,此刻卻如舉鼎般艱難。
指尖剛碰到棋子,一陣刺骨寒意突然襲來,白子竟在他手中凝結成冰。
“太過分了……”
亭角處,楚蘅眯起眼睛,趁著父親仰頭喝酒之際,少女輕盈地轉到陸沉淵身後,纖纖玉指夾出三道硃砂符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拍在他後心。
——清心如水,明鏡止水!
符力入體的剎那,陸沉淵只覺靈臺一清。
耳畔魔音消散大半,鼻息間香氣減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冽之氣,好似吃了冰片薄荷,一股涼爽直入心底,腳下術力跟著一輕。
他迅速震碎指尖冰晶,穩穩再落一子。
楚照野喝酒的手驟然懸在半空,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女兒一眼。楚蘅假裝研究屋簷下的風鈴,只是微微發紅的耳根已出賣了她。
“啪!”
黑棋投子認負。
幻象瞬間消散,陸沉淵如夢初醒。
楚照野摩挲著酒葫蘆,忽然大笑:“妙哉!這手‘二路透點’,看似《敦煌棋經》中所載的敗著,卻暗藏殺機,公子棋風狠辣果決,又大氣凜然,輸的不冤。可憐我這棋陣還沒用多久,又得換了。“
楚照野解下腰間青銅簿冊,問道:“哪一條?”
陸沉淵道:“關於鳶臺燧明閣祭器。”
楚照野點點頭,手中簿冊飛快翻到某頁,而後一點真氣打入生死簿,接著直接將書扔了過來:“借你半刻鐘。”起身時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女兒:“阿蘅,爹的酒葫蘆空了。”
楚蘅吐了吐舌頭,乖乖去添酒,經過陸沉淵身邊時,以幾不可聞的聲音道:
“別忘了謝我哦~”
少女揹著手蹦跳著離去,鵝黃衫角在楓葉間一閃而沒。
陸沉淵總算鬆了口氣,神後走過來幫他擦汗。
藺寒衣站在一旁,眸光淡淡掃過陸沉淵,又望向楚蘅離去的方向,語氣平靜:“看來這張人皮面具,做得還是過於……”她頓了頓,似在斟酌用詞,“……醒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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