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淵聞言一怔。
這肯定不只是留宿。
以李令月的性格能主動說出這句話,無疑是用了巨大的勇氣。
唯美人信重,最難辜負。
陸沉淵眼底泛起溫柔笑意,修長手指輕輕抬起她的下巴,望著她波光瀲灩的眼眸:“殿下這是……挽留卑職?”
李令月被他看得耳尖發燙,羞惱地別過臉去:“愛留不留……”話未說完,整個人忽然被攔腰抱起,驚得她低呼一聲,本能地環住他的脖頸。
“殿下有令,卑職豈敢不從。”
陸沉淵抱著她走向床榻,臂彎很穩,“只是……”他故意頓了頓,笑道,“你這幾天的公務怕是顧不上了。“
李令月聞言更是羞惱,攥拳輕捶他肩膀:“誰要你……你放我下來!”可環著他脖頸的手臂卻紋絲未動。
陸沉淵低笑出聲,俯身將她輕輕放在榻上,燭光下,她緋紅的臉頰比最上等的胭脂還要明豔,微微顫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
他忍不住伸手拂過她的髮絲,聲音不自覺地放柔:“殿下……”
李令月抬眸看他,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都怔住了。遠處傳來更鼓聲,已是亥時三刻。陸沉淵喉結微動,緩緩俯身……
“等等!“
李令月突然伸手抵住他的胸膛,眼神閃爍,“那個……我忽然想起,有些要緊事還沒辦……”
陸沉淵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殿下這是……反悔了?”
“誰、誰反悔了!“
李令月嘴硬道,卻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我是說……我們可以一起商量……”
還商量什麼!
陸沉淵眼中滿是促狹,他變戲法似的從懷中取出一張紙,上面密密麻麻是洛水祭典相關防護與另外二十四人的法器名稱,以及鳶衛調查方向,“我早都想好了,本來是想自己偷懶用,現在倒是正合適……那二十四人最可能的行動莫過於洛水祭典,也只有這等大事,值得他們一起冒險,現在距離大典還有七日,足夠了……”
說罷隨手一扔,紙張如刀精準穿過門縫,切在殿外廊柱上。
李令月瞪大眼睛,正要發作,卻被他一個翻身壓在榻上。
陸沉淵在她耳邊輕聲道:“現在……殿下可沒有藉口了……”
帳幔輕垂,燭火在青瓷燈盞中微微搖曳。
陸沉淵指尖拂過李令月腰間絲絛,那杏黃色的衣帶在他掌中如秋蝶般輕盈舒展。李令月呼吸微滯,下意識攥緊了身下繡著金菊的錦褥。
“別怕。”
他低語如風,唇瓣輕觸她微顫的眼瞼。
指尖遊移處,杏色羅衫如晚霞般滑落肩頭,露出內裡月白中衣。
李令月耳尖泛起薄紅,忽覺頸間一暖——他的鼻尖正輕蹭過她裸露的鎖骨,撥出的白氣在微涼的空氣中格外明顯,那溫度透過肌膚直抵心尖。
她慌亂地想抽回手,卻被十指相扣按在枕畔。
“殿下……”
陸沉淵的嗓音比平日更顯溫潤,帶著秋夜特有的醇厚,“看著我。”
窗外梧桐葉沙沙作響,偶爾傳來一兩聲寒鴉啼鳴。
李令月望進他眼底的溫柔,忽然忘了矜持,當他的手掌撫上腰間時,她輕哼一聲,不自覺地往他溫暖的懷抱裡縮了縮,像只尋暖的貓兒。
“沉淵……”
她無意識地輕喚,尾音化作一聲呢喃。簷下風鈴輕響,驚起院中幾片飄零的楓葉。
……
靈猊殿中。
神後乖巧地坐在須彌座上,身邊臥著大貓金猊。
她閒來無事,又拿起書架上的書讀了起來,這次讀的是《大學》。
“古之慾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
讀著讀著,抬頭看一眼殿外。
殿外漆黑一片,冷風呼嘯,她不禁縮了縮身子。
身旁金猊看出她好像有點冷,巨大的身體環住她,微微發熱。
神後對金猊露出微笑,伸手撫摸它的頭。
就在這時,雲鶴禪師出去買酒回來,掃一眼殿內,見神後孤零零坐著,大步走近,和藹說道:“沉淵還沒回來?”
“嗯。”
陸沉淵離開前已經介紹過雲鶴禪師的身份,神後表現的很尊敬。
“呵呵……”
雲鶴禪師看一眼天色,笑了,以往這個時候都該灰溜溜抱著被子回來了,今天到現在都沒回來,估計今晚都不會回來了,他取出兩個酒杯,給神後倒了一杯蒲桃漿,遞給她:“嚐嚐,可以禦寒。你在讀《大學》?有什麼不懂的?”
神後雙手接過,淺嘗一口,味道有些辣,然後拿起:“孟子騙人,我不喜歡他,但是,好像儒家的有些句子,又是對的……”
雲鶴禪師奇道:“他怎麼騙人?”
神後便把之前看書的疑惑說了一遍。
雲鶴禪師哈哈大笑,捋須回道:“諸子立說,如同百工爭鳴。墨子作《非儒》三篇,罵儒家‘繁飾禮樂以淫人’;莊子笑儒家‘明乎禮義而陋於知人心’;孟子反譏楊朱‘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是禽獸。理越辯越明,各家互補,方有今日之百家傳世,不足為道。”
神後茫然不解:“他們為什麼要吵架呢?”
雲鶴禪師拿起酒杯,望著裡面的酒液:“你看這杯酒,農家說可肥田,醫家說能入藥,酒徒道可忘憂,皆是為眾生求解脫之道,酒只一杯,取道不同,自然相爭。”
“解脫?”
神後表情愈發茫然。
雲鶴禪師道:“儒家求禮樂解脫,墨家求兼愛解脫,道家求自然解脫,譬如盲人摸象,各執一端。”
神後道:“所以……他們摸到的都是真的?”
“半真半假。”
禪師微笑道,“就像你說漿燙,我說溫,實則冷暖自知。”
神後腦部齒輪突然加速轉動,胸腔中怦怦跳動。
她低頭看著自己天材地寶打造的手掌:“那我……該如何知?”
雲鶴禪師凝視著她,心中不禁感嘆顧雲升神鬼造化之功——竟能鑄就如此通靈之物!可越是逼真,當她真正明悟世間之理時,便越會陷入似人非人、似物非物的困局。
此乃大幸,亦是大悲。
禪師慈祥道:“這方面還是儒家比較好。道家忘情,墨家兼愛,不如儒家取中庸之道,人活一世,終究還是要有些念想的,只顧參禪打坐,冥想修道,枉來世上一遭。你讀了《大學》,應該知道修身齊家之說。”
神後點頭。
禪師聲音溫和,如春風化雨:“人活著,不僅要存身,更要寄心。存身易,溫飽安全足矣;寄心難,需有所託、有所向。”
神後感受著胸腔中的跳動:“心,有所託?”
禪師緩緩道:“於百姓,一個家、幾口人,便是寄託;於志士,求學問道、精進修行,亦是寄託。能存身,能寄心,再與人相交,便自然想以所學,踐心中之志——這便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他望向神後,目光深邃而溫暖:“待你想明白自己欲求何事、欲成何人……那時,你便不再只是偃甲,而是一個真正的‘人’了。”
神後恍然,沉默不語。
雲鶴禪師輕輕嘆息,起身離開。
神後一坐坐到天明,她沒等來陸沉淵,等來了元清霜。
神後起身看向她,目光帶著詢問。
元清霜有點尷尬,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將手中食盒放下,訥訥道:“神……不知靈晞姑娘喜好,這些早膳看合不合口味……”
神後看都不看早膳,望向她身後:“哥哥呢?”
“呃……”
元清霜紅著臉道:“他……他有要事,暫時回不來……哎!”
話音未落,神後已飄然出殿,足尖一點,躍上靈猊殿頂端,張開【歸藏寶瞳】,俯瞰公主府,梭巡四方,很快就在公主寢殿找到了【垂雲鐧】、【太華清霜】的寶光,還有陸沉淵新得的那兩塊【移形換影珏】。
四周並無異動,兩件法器也如常,並無損傷或失主現象。
神後鬆了口氣,哥哥沒事。
可他為什麼不出來呢?
元清霜跟著躍上頂層,看她沒直接撲過去,鬆了口氣,她剛才路過寢殿,裡面羞人的聲音就沒停過,只能說真不愧是五境巔峰、真不愧是《吞金寶籙》,公主還是初夜,竟然就……侍女都不敢近前侯駕!
即便她跟隨師父自幼修持《冰心劫》,清心寡慾,都有點頂不住。
萬一神後懵懂,過去聽到聲音,再闖進去,那……
還好還好。
元清霜取出一張紙,正是昨夜陸沉淵留在外面的那張:“洛水祭臺駐防、燧明閣駐防,都已安排妥當,【移形換影珏】這等能夠小範圍挪移的寶物,世間罕有,應該不會有第二個,但為防萬一,陸大人還是請你盯緊鳶臺附近,以防再有此類寶物出現。”
神後看著上面的字跡,確實是哥哥的,此番安排,也符合哥哥以往謹慎的性子。
她點了點頭。
元清霜鬆口氣,繼續道:“還有那二十四個人、他們佩戴的法器,鳶臺嚴陣以待,若它們出現在洛水附近,也請姑娘告知我等。”
神後指了指南方:“那條河是不是就是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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