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嗣回到王府。
武三思還在他書房裡“禁足”。
所謂的禁足也就是糊弄百官,私下裡如何,只要不捅出來,武則天也懶得管,因此武三思就在魏王府跟武承嗣一起“反省”,也省得私下行走,授人以柄。
何況魏王府“準太子”東宮的配置,可比他的梁王府奢侈多了,吃的喝的玩的耍的,醇酒美人,歌妓舞姬,樣樣不缺,樣樣絕頂。
武承嗣推門而入,臉色陰沉如鐵。
武三思正倚在窗邊飲酒,見他回來,立刻放下酒杯,壓低聲音道:“如何?姑母尋大哥所為何事?那幾個老不死處理了嗎?”
“處理?”
武承嗣冷笑一聲,猛地將手中玉帶砸在案上,眼中怒火幾乎噴出眼眶:“曲百川死了,白骨觀音廢了,逐月七星全軍覆沒!”
“什麼?!”
武三思渾身一震,大驚失色道:“這怎麼可能?藺寒衣出手了?她不是出京找小白臉了嗎?就元清霜一個,怎麼可能擋得住曲百川、逐月七星,再加白骨觀音他們?難道太平出手了?還是公主府另藏隱秘?”
武承嗣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陸、沉、淵!”
“是他?”
武三思越發意外,皺眉道:“他現在才三境吧……”
“還有隱仙神器《青冥百鬼繪》!”
武承嗣想起看過的戰況,再想到曲百川的下場,滿心痛恨。
曲百川和方靖是他的兩大管家,忠心耿耿,尤其曲百川,不但替他掌管日進斗金的移香苑,更是處理髒事的一把好手,失去了他,不亞於失去一條臂膀!
如今世道,斷臂還可再生,人死卻難復活。
短期內很難找到這樣一個忠心又好用的人。
“大哥節哀。”
武三思看著堂兄太陽穴暴起的青筋,適時遞上一盞溫酒:“曲先生忠心,天地可鑑,怪只怪老天眷顧。這陸沉淵天生慧眼,一應幻術對他來說,都無意義,《青冥百鬼繪》這才能落入他手……只能說天意弄人,非戰之罪。”
武承嗣當然明白,仰頭一飲而盡,冷冷道:“這筆帳暫且記著,早晚有一天,本王要他十倍奉還!”
武三思鬆了口氣,問道:“姑母那邊……”
武承嗣頓了下:“罷為特進。”
武三思手一抖,如此懲罰可不同於之前的作戲,丟了宰相之位,沒了實權,朝堂之上話語權自然大幅降低。
更可怕的是,它釋放的是一種訊號,武家旗幟不穩,麾下黨羽也不會像以往一般指哪打哪,對人心和士氣都是巨大打擊。
武三思忍不住道:“姑母的心可真夠狠的,咱們也是幫她除逆……”
“她一貫如此。”
武承嗣不以為意,一時打擊不算什麼,東山再起也就是了。
現在的武周還離不開他,少了周興衝鋒陷陣,來俊臣又打掉不少周興黨羽,酷吏勢力勢必減弱,更需要他來為皇帝遮風擋雨。
在他看來,罷相只是次要的,真正的問題在於他還欠缺力量。
——幽冥殿能利用【元戎神弩】搞出刺駕大案,陸沉淵能利用【青冥百鬼繪】逆轉戰局,本質上都是靠的隱仙神器,值得慶幸的是,隱仙神器並非一件兩件。
顧雲升不是吝嗇之人,早年扶助太宗打天下期間,他與太宗麾下文武群臣交好,不少人都如尉遲恭一般得到他的厚賜,有些是功法,有些是法器。
自大唐建立起,到貞觀年間曲江設教壇,經他點撥過的能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當今兩位國師,葉法善、裴玄度,就都曾得到過他的指點。
造偃甲需要材料、佈下考驗需要人力,這些東西都不是憑空得來,即便顧雲升開口,有很多人願意白送、白幫,他也不是有恩不報之人,少不得要送一份回禮。
就如那架【元戎神弩】。
它本是隱仙贈與大唐開國功臣劉文靜的自保神器。
劉文靜隨高祖晉陽起兵,說突厥、破長安、定西秦,官至宰相,卻因與裴寂爭權被誣謀反,臨刑悲呼“高鳥盡,良弓藏”,隱仙所贈三支神箭,兩支都是為大唐而用,最後一支至死也沒發出,時人冤之。
像劉文靜、尉遲恭這樣得賜寶物的人,還有很多。
如元戎神弩這般流落江湖的神器,也有不少。
“正好藉著這個機會,把人都散出去,搜尋隱仙神器!”
武承嗣一掌拍在桌案上,目光陰狠:“《青冥百鬼繪》也不過是以畫布陣,以靈繪之術攻敵,守則有餘,攻則不足!元戎神弩之類出其不意、一擊必殺的神兵,正是它的剋星,只要讓他來不及展開卷軸,他就必死無疑!”
武三思點頭道:“這幾年一直在調查,【天罪】和【劫火】已有眉目,【紅塵】那邊,楚客正在取。這三樣都能神不知鬼不覺殺人取命,等拿到手,先送陸沉淵上路!這小子壞了咱們太多事!”
“嗯。”
武承嗣微微頷首,神色稍緩:“楚客辦事,向來穩妥,比那幾個不成器的強多了。他現在還在虢州?”
“是。”
武三思道:“畢竟是河東裴氏,即便只是分支,也不好得手。”
武承嗣沉吟片刻:“既然陛下不許我麾下之人留在神都,你就先秘密接手一半人手。剩下的,三成去搜尋神器,七成暗中協助楚客,務必要把神器拿到手!”
武三思肅然拱手:“謹遵大哥之命,必當全力以赴!”
……
晨霧未散,岑長倩、狄仁傑、歐陽通三人已至城門。
陸沉淵在岑府守了一夜,跟三老談天說地,他看書多,思路廣,眼界開闊,再加上聊天本就是他的核心技能之一,對於看得上的人願意說話,一旦聊開,從《尚書》典謨到西域商道,從嶺南瘴氣到北疆兵制,信手拈來。
說到精妙處,他以茶代墨,在案几上隨手勾勒河套地形,連狄仁傑都頻頻頷首;論及《春秋》微言大義,更讓歐陽通拍案稱奇。
岑長倩不禁感嘆:“若在太宗朝,以陸小友之才,當為弘文館學士。”
話一出口,三人都沉默了——這般驚才絕豔,偏偏是個面首。
陸沉淵反倒笑了:“若非這身份,以如今世道,晚輩只怕早被酷吏給撕了,又怎會有今日之會?對我來說,公主府的門檻,反倒比朝堂容易跨些。”
三人聞言,頓時哭笑不得。
此時城外已聚集了不少聞訊趕來的義士:
墨家弟子揹負機關匣,沉默立於道旁;
關隴遊俠腰懸橫刀,目光如電掃視四周;
儒雅文士手持摺扇,卻在袖中暗藏鐵筆;
更有幾個粗布麻衣的農家漢子,看似尋常,腰間卻彆著淬毒的鐮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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